这到底是……?
“轰”的一声,轿车没有爆炸,但碎裂的车窗玻璃渣飚得到处都是。
紧紧跟随的几辆警车在近处停下,隐约排成弧形。
被半包围在其中的私家车在翻车后残破不堪,前窗尽碎,车头撞得开裂变形,腾腾冒烟。
田刚的惨淡痛呼有一下没一下地响起。
嗡————————
耳鸣似的动静又响起来了。
坐在驾驶席的莫森缓缓转头,侧脸从额角开始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割伤,哗啦啦地向下流血,可他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迷蒙、疑惑和……温和。
疼得吸气的田刚与莫森对上视线。
“……田刚?”
脸上糊满了血液和汗水的莫森轻轻叫道,嗓音像软和细腻的焦糖,又像羽毛里最细小的点点绒毛,软柔柔的飘散在破败的车内空间里。
嗡————————
高音调的嗡鸣还在响,莫森眨巴着眼睛,嘴角牵出雀跃的弧度,神情里是股天真而纯粹的欢喜。
“田刚。”他又叫了一声,浅浅笑道,“哈,你来啦。”
“…………哎?”
单手捂着伤痛手臂的田刚怔怔地看着莫森。
“啊,对了。”莫森那张眉间郁结极深的脸上流露着与之极其不相符的童真,“之前问你借的游戏碟还得还给你呢……”
他说着,转过身在废墟般的车前座里翻翻找找,边找边迷惑地小声咕哝:
“……咦?游戏碟呢?被我放到哪里去了……?”
莫森懵懵地歪着头,抬高了声音道,“奶奶——我的光碟在哪——还有倒两杯可乐来哦——!”
田刚愣着,看他,直到急促的脚步声纷沓而至,两名戴着警帽的警员冲过来拉开车窗玻璃残缺无几的驾驶席车门,一左一右把莫森拖了出去,过程中莫森站不稳向后跌倒,他们赶忙捞了一把。
田刚看着警察架着莫森离开,很快也有第三名警察打开后车门扶着他下来。
莫森被挟制着,一瘸一拐地往警车的方向走,他又看见那片紫色,亮亮的,很好看,很鲜活,很有印象。
穿着毛呢长裙的女人身边站着安抚她的警察,惊恐地迎上那个满头血污的男人怔忡投来的视线。
莫森突然咧开灿烂的笑容。
“姐姐——!”
他用细微撕裂的哑嗓甜丝丝地喊道,“谢谢你——!”
这个笑容太过赤诚干净,溢满了真挚的感激,像一缕跳动着的烛光,是小小少年所能散发出的最大限度的热量。
不明就里的女人被这股状似疯癫的强烈违和感吓得直往后缩,惶然失语。
“不要说胡话!”
警察喝道,半扶半钳制地将莫森带向警车。
“那……那个!”
田刚颤颤巍巍地踩在地面,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
莫森和他身旁的警察转过来。
田刚视线向下撇,立时打了个哆嗦。
那条腿,莫森的那条小腿,已经没了大部分的皮肉,只剩光秃秃血淋淋还黏着几缕肉丝的骨头立在脚踝和膝盖之间,触目惊心。
田刚思维凝滞,呆呆地往上看,看见因站立不稳而微微摇晃着的莫森眯眼笑着看向他,曾深深蹙紧的郁结彻底不见了,黏着血的眉梢眼角分外柔软,清澈纯真,一如当年。
“哈,田刚。”
莫森开心地绽开浅笑,“欢迎你随时来我家玩哦!”
话音未落,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笑盈盈的眼睛里落下,被半干涸的血迹阻隔,没那么顺滑地慢慢划过瘦得凹陷的脸颊。
再一滴,再再一滴。
田刚张了张嘴,呼吸发紧。
他望着那双温柔落泪的笑眼,在无法控制的恐惧下心有余悸地、局促地、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
“嗯……好啊。”
莫森笑得更加开心,仿佛拉钩成功的小孩子,对泪水丝毫未觉,脸上挂着痴痴的笑容被两名警察强行拖走,离开了田刚的视线。
“………………”
田刚神情木讷地被搀扶着,不远处大致打理好了仪表的邱雪裹着外套匆匆赶来,从警察手里接过了自己的男朋友。
“先生,别太害怕,他可能是在刚才的车祸里把脑子撞坏了……”
“还好吗?救护车就在路上了。”
警员与邱雪的话一前一后低声响起。
“嗯……”田刚下意识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喃喃应道。
他被邱雪扶着暂且坐到了路边,等待救护车的来临。他的头靠在女友的肩膀,映照着满目疮痍的眼睛在疲惫中缓缓闭上。
同一时间,戴着手铐的莫森在警车后座含着笑意慢慢阖眼。
画面柔和过渡,从惧意未散的路边深夜变幻至窗明几净的校园。
“唔,直接叫你田刚……可以吗?”甜哑的声音轻轻地飘。
干净的钢琴声响起,絮语抒情。空无一人的场景如幻灯片切换,走廊,教室,桌椅,黑板一角。
“嗯,好啊。我也……直接叫你莫森?”
楼梯口,篮球架,门卫室,门口摊位的糖葫芦。
“嗯!……那个,你有和别的同学说上话吗?”
绿意阴阴的放学小路。
“还没。莫森你还是第一个呢,哈哈。”
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这样啊……嘿嘿。”
或惊叫或面露憎恶的人群里,远远站着的浓妆艳抹的女人。
“嗯。”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