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光的脸上早已没有之前在府门外的讽刺笑容,而是换上貌似真心的恭维笑容,也向他颔首弯腰问好:“小生打扰到梁相了。”
“老夫听闻百里大人画工十分了得,本欲请大人过府切磋一画艺,可惜大人新官上任,日理万机也只好作罢。”
百里光淡淡地笑了笑,状似认真地看起桌案还未完成的芙蕖图。他用折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轻声道:“梁相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芙蕖本是群生之物,图中要是只有一朵芙蕖独自盛开的话,此图也不算上好的。应该再多添几朵,方才显出芙蕖之美。”
他话中有话,却在梁相的意料之内,不过梁相没想到这次的说客竟会变成素来不参与党派之争的百里光。“百花争艳,花魁自是只有一朵,哪里能有两支并立的情形!”他拿起一旁的印章,在图上落了款,算是完成了这副芙蕖图。
百里光却也不恼,目光停留在芙蕖图上,轻描淡写地说:“两支并立方能长久,只有一朵太过于招摇,终非好事。”
“哈哈……”梁相忽然大笑起来,将芙蕖图扯到一旁,说:“百里大人今日若是为切磋画技而来,老夫着实欢迎,若是为他人当做说客,请恕老夫失礼了。”
“梁相何必如此?小生既是为梁相,亦是为江山社稷而来。”百里光也不再同他打哑谜,萧瑀对待杜博承通敌卖国一案上的做法,他本身就不赞同。杜博承驻守月牙城多年,军中甚有威望,且犬戎在边界虎视眈眈,若是寒了军中将士的心,将来的局面怕是不好收拾,荣景成与苏南亦是一样。再加上荣景成的养子,骠骑将军孟冲正在南疆平乱,此时又将孟冲下狱,南疆乱事将由谁去平定?可他几次三番的劝诫,萧瑀没有听得进去,反而将杜博承一案交由梁相会同三司处理。梁相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遍布天下,如今三司的提刑均是出自他的门下,说的是会同三司处理,实际上却是梁相一人专权。且眼下梁贵妃与云妃正在争夺后位,云妃身怀有孕,眼看着胜算颇大,梁相不借此机会狠狠地打击杜氏才奇怪!他曾退而求其次,请萧瑀派其他人处理杜博承一案,亦为其所拒。他苦苦思索,最终也只能选择亲自到梁府,同梁相说清其中厉害缘由,希望能保全杜氏,保全萧氏的江山。
“本相可不需要百里大人来为本相操心,不过本相倒是想提醒一下百里大人。庆王余孽未清,百里大人可要好生为自己打算才是,毕竟大人再也没有第二个妹妹可以嫁给今上作为倚靠了。”
百里迆素来都是百里光的死穴,再难听的辱骂他也不是没有听过,他早就练就一身的铜墙铁壁,否则当初也不会向萧瑀主动请缨潜伏到庆王的身边,也正因如此他亲手将自幼宠爱的妹妹送到庆王的身边,让她遭受这些不应该的磨难。他对她的愧疚,今生都无法补偿得清清楚楚,怎么能再忍受他人对她的讥讽。
“梁相若是这般说,倒是小生唐突了。”百里光脸上笑容不再,口气也十分生硬:“梁相要做千古的罪人,小生也不敢拦着不让你做。只是梁相日后出门可得小心了,别被人戳着脊梁骨咒骂!”
“本相被人咒骂?”梁相再次笑了起来:“本相比起百里大人来,差得可是太远了。本相是金榜题名,出身翰林,历经两朝,可不是如同百里大人一样为利所驱使,趋炎附势的佞臣。本相不知道本相将来会不会成为千古罪人,但百里大人现在就已经是了。”
“那我这等千古罪人就等着看了。”
百里光气呼呼地离开梁府,上轿之前他抬眼看了看天色,默然地念了句:“天要变了。”
长青知他受了侮辱,不敢太上前,隐约听见他的话语,想询问时却见他已经钻进轿子里,叫了声起轿。
在百里光前脚刚回到百里府时,后脚天就果真变了。原本阳光普照的晴朗天气,霎时间就乌云密布,闪电打雷的,像是老天爷的震怒般。这般疾风闪电不一会儿,瓢泼的大雨便从天而降,狠狠地洗刷着这座城市。
“娘娘。”清香撑着伞,站在杜云锦的身边:“娘娘您先躲躲雨吧。”突如其来的雨水已经淋湿了杜云锦的全身,她却还是固执地跪在原地,任由雨水的冲刷。
清香无奈地看向走到屋檐下的黄园,几步跑到他的面前“噗通”地跪下,高声地喊叫起来:“陛下,陛下,求求您就出来劝一劝娘娘吧。娘娘的身子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唉哟我的小祖宗。”黄园急忙上前将她的嘴捂住,将她拖到一侧,低声训斥道:“你不要命了啊!敢在御前这么嚷嚷,你可不是云妃娘娘,陛下要你的小命可是不会看谁的面子。”
“可是,”清香扭过头,看着在雨水中跪着的杜云锦,如同一只飘荡在无边海面上的小舟,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凶险异常。她跪在黄园的面前,恳求道:“黄总管,奴婢知道您是宫里的老人,您的法子也是最多的。求您看在娘娘府中的小皇子份上,帮帮娘娘吧。”
“这……”黄园再次犯难,他不是不忙,他在宫中这么多年都能屹立不倒,除了善于揣测主子的心思,另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做事不会赶尽杀绝,遇事总会给人留条生路,以至于许多人都顾念着他的这份恩情而没有动摇他的位置。“清香姑娘,不是我不帮,而是这事咱们谁也插不上手。”那是萧瑀做的决定,岂会让他来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