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最终都没有舍得出来见她一面,任由她被人架到北苑,任由她在北苑里自生自灭,就如同她在他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一样。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母亲的悲怨,发脾气地踢了她一脚。她捂住肚子,缓缓地靠着门框坐了下来。日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传来少许的暖意。
守门的小内侍听见里面的动静,探出头打量一眼正极力忍住疼的杜云锦,冷哼一声又将头缩了回去。他看管这所冷宫已经有好些年了,最近正使了银子托人去巴结总管黄园,指望着能脱离这个没有任何油水可捞的苦地方。他想象着日后得势的情形,大摇大摆地走在内宫之中的幸福生活就乐得不能自已,哪里还能管得着里面这个失宠女人的死活。要是就这般死了更好,那他又可以清闲地随便找个地方打个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守着里面的人。
她该是被凉到了,又或者是被饿到了,总之现在的她很疼。她不断地抚着自己的腹部,柔声安抚着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再艰难,她也能坚持下来的,她的孩子也能坚持下来的。也许等这个孩子出世后,阿瑀还会来见见他。
外面的日光正盛,院内的女子却直冒冷汗,虽狼狈不堪却仍咬紧牙关,不肯露出一丝求饶的声音。
这的确是杜云锦的作风!
院子外的一处塌墙背后,有淡蓝色的袍角被轻风偶然吹起。退去华丽的龙袍,此刻的萧瑀着了身在东宫时的常服旧衣,默然地望着院中那个极力忍住痛苦的女子身上。
“黄园。”
良久,他转身对跟在后面的黄园说道:“朕记得她只是被褫夺了封号送到北苑,可没有旨意要她的命,也没有旨意要她腹中皇嗣的命。”
被他问及的黄园偷偷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猜度他的意思一边小心地回道:“小人这就让人去为娘娘请御医。”
“你在宫里也不少年了,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萧瑀扫过一眼战战兢兢的黄园,云淡风轻地说着威胁的话语:“朕可不想听到宫里有什么云妃复宠的流言,若是有一字半句的传出,你在帝都置办的宅子不仅保不住,就连远在庆州的九族也会因你而断送得干干净净。”
“小人知道了。”黄园弯着腰,恭候着萧瑀的飘然离去。这新帝的心思果真不好猜,云妃在雨中苦苦哀求时都不见他有半分的心软,现在关进北苑了,他倒在院子外面担心起人来了。伴君如伴虎,此刻他才从萧瑀的身上真正地体会到。
破旧的院门被打开,杜云锦有气无力地望着进来的人,他的面容似乎十分熟悉,又恍恍惚惚地看不清楚。
疼痛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她看见她的眼前开着一大片璀璨的桃花,和当年在东吾山上的一样。她听见有人满怀情意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反反复复,如同山寺中绵延不断的钟声,敲在她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地打着深刻的印记。
“娘娘,您醒了?”
黄园紧张地望着慢慢睁开眼的杜云锦,心中顿感欣慰。
“怎么是你?”杜云锦一见到黄园便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另外一个人强行按住。“魏大人?”
魏忠臣慢悠悠地收拾起他的药箱,镇定自若地对黄园说:“黄总管,稍后还请人随在下回御医院煎药。”
一个黄园,一个魏忠臣,两个人竟然同时出现在北苑,这不由得杜云锦不怀疑。“你们想做什么?”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捂住肚子,脸色惊慌,如今能使唤得动御医院副医正的只有萧瑀一人,想起他的绝情绝义,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的心中绽放。
“娘娘。”黄园望着她那副防备的模样,又气又好笑。“娘娘不必惊慌,是小人请魏大人来给娘娘看看的。娘娘今日晕倒在门边,着实将小人吓了一大跳。”
“你?”黄园能请得动魏忠臣?杜云锦心中的疑惑并未减少,她仍然戒备地看着两人,不着痕迹地朝后面挪动着身子。
“娘娘,下臣并非因黄总管的相请而来,下臣是因为一位故人而来。那人曾救过下臣,下臣理应报恩。”
“故人?”杜云锦的疑惑虽然还在,但防备之心却松了一些。“哪位故人?”
魏忠臣也不避讳,当着黄园的面回答:“下臣于微贱之时,曾受过寿贤太后的恩惠,可惜太后当年冤死,下臣一直未能报恩。如今娘娘身怀陛下的骨肉,也是太后的血脉,下臣理应尽微薄之力。”
“原来如此。”杜云锦听他说完,心中的戒备倒也放轻了。
“娘娘近来心情郁结,睡不安稳食不安稳,都会影响到小皇子。下臣早前也曾同娘娘说过,娘娘心思千万不可太重,平日膳食也要多用些,再多到院中走动,小皇子才能很好的成长。”魏忠臣望着她那副凄苦的模样,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下臣也知道娘娘如今的情形,可古人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娘娘若是不能坚持下去,杜家的冤屈就真的不能洗清了。”
“我知道了。”这一声小小的,似乎还带着不甘。魏忠臣看了眼脸上愁云未曾散开的杜云锦,提着药箱便朝外面大步的走去。黄园见此,急忙吩咐等候在外面的小内侍跟了上去。
北苑的破屋确实够破烂,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人住的地方。黄园后知后觉地捏起鼻子,站到杜云锦的床前。“娘娘,您要多多保重自己。”
杜云锦低垂着头,似乎闻不见屋子的臭味,乖巧地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