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通常有着连续不显着但跳跃着看却惊人的表征,就比如说小礼堂外面的枫树,仿佛转眼之间就从青翠染满霞红,现在正密谋着把色彩也往山上蔓延,仿佛拖着秋的裙角迤逦而上。
晨起下了场雨,临近中午渐转为淅淅沥沥,把礼堂外面的廊檐打得湿漉漉的,四处都蒙上层了水雾。一场秋雨一成寒凉,雨大大小小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算是已经收到了冬天的拜贴。
趁着这会儿休息的间隙,牧之溜了出来准备透透气,抬眼望去就看那近树远山层层叠叠,水墨般流淌的色彩自此处往远方晕染绽放,从视觉上给人以极为顺畅的舒适感,不由得连做了两个深呼吸。
“怎么样?”
身后传来个阴魂不散的声音,牧之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却又忍不住笑着拉长了声音嗔道:“季监制……”
“好啦好啦,不是来监督你的!我又不是周扒皮,这点休息时间都不放过,”季胖子摆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我就是来八卦下,进组也有段日子了,拖后腿的感受如何?”
牧之吸了吸鼻子,攥着栏杆的手紧了紧,眼望着远方感叹:“很焦虑!”
季胖子了然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丝毫不嫌弃往打湿的栏杆上潇洒一靠,神情散漫着打了个呵欠:“是好事儿,人生百味,都是经历。这些经历吧,别人少撞上是顺遂,但我们做演员的多积攒一个才算多赚一个。体会过,才演的出来,玩的出花嘛。”
“我知道,”牧之向着远处眺望,目光跳过山与云的轮廓,仿佛延伸到比天际线更远的地方,片刻,她伸了个懒腰:“道理我都懂,但也得允许我有两分钟失落嘛!”
群山不言,雨声舒缓,但是潮湿的感觉却不大舒服,季胖子摆够了范儿,拍拍衣摆挺着肚子站了起来:“实话实说,咱们剧组庙小,但供的神佛正经不少,除了你,那都是业内叫得上号的腕儿。你一个新手,在这里面受挫太正常了,看到了不足那就是咱们成长学习的良机……”
“谢谢季监制的思想辅导,”牧之当机立断阻止了他的长篇大论,狡黠的挤挤眼,“我这就进去,更加努力更加认真的学习去!”
“诶呀,”季胖子这个人,绝不愿让一般人轻易讨了口舌上的便宜,非要多嘴念叨上两句讨讨嫌:“挺好,老板娘懂事,上进,值得高兴。”
闻言,牧之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学着他随意的样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做结:“嗯,辛苦了!”
剧组里有位老师说过:有的时候,承载话语的语气和态度比语句文字本身更能传达丰富的信息。
“嘶……”季胖子僵硬着拧过脑袋看她离开的背影,深觉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从方方面面都透着让他不大是滋味的不简单。
这两个人不愧是一对儿,都这么不好招惹!他搓了搓手上的水汽,没趣儿的思忖,想着想着又笑了——真不愧是一对儿。
其实对拖后腿这件事也没什么不适应的——牧之穿过不那么明亮的剧场坐席,一路上剧组里每个人或坐或立都有自己的位置——从入行以来,她的每个脚步都在奋力追赶尚不熟悉的进程,大跨步着去争取最终的认可甚至惊叹。她打小就习惯了不再环顾同期的竞争者去完成自我认同和进行自我定位,与她而言,前进的路只有“刚起步还没完全掌握”和“超标准完成任务”这两点一线,不需要去绕路其它。
刚起步难免会有失落,但那没什么……
“回来啦?”蹲在舞台边缘垂着腿休息的一位老师一见她就立马招呼了声,“来,我们把刚刚那段再练练吧,我觉得衔接还是有点涩……”
“好嘞,”牧之三两步跳上了舞台,“我就从这儿开始?”她用脚点了个位置。
这部话剧没有传统意义上绝对的主角,几个主要人物分担了绝大多数戏份,牧之作为话剧届的新手小白,以一己之力,为整个剧组争取了多两个星期的排练时间。因此几乎是繁花似锦一杀青,转天她就风尘仆仆的扎进这个位于郊区的小剧场,开始跟各位大佬请教学习。
说起来电影是演戏,电视剧是演戏,话剧也是演戏,可演戏跟演戏却不是简单的嫁接技巧就能应付的来的,声台形表的分寸全都要重新调整熟悉。
好在话剧的排练不比影视剧,时间上稳定很多,牧之得以过上了早出晚归,蹭车上下班的日子。
只不过在原本的预料中,两个人都在一个剧组,总能多些相处的时间,而实际上颜晟安还有许多后期巡演场地和排期的调整要跑,一周中也少见几回人影。
更何况,在工作中见到他也没有想象中惬意美好。此前在无所依着里温柔风趣、有求必应的人生导师仿佛是个错觉,每每颜监制来现场看着的时候,整个剧组的气氛都紧张严肃了起来。
究其原因,虽然他从不说重话,但对细节的把控近乎严苛。每次他提出问题,那就意味着真的存在问题。“差不多”,“还凑合”这种在他那里统统都是不能接受的辩解,且他的批评意见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不管是长辈老师,还是上班前还卿卿我我的女朋友……
总之,颜编眉头一皱,余人全都惶惶,开始自觉的反思自己刚刚的表现哪里存在问题。
“啊,简直是吹毛求疵!”
之前有次休息的时候,有个消息应该不大灵通的同事偷偷跟她说小话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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