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除夕,过大年。
一大早,整个村子就喜气洋洋起来。
土坡上老许家,第一个敞开了过的富裕年,自然要过得热热闹闹,来年才更红火。
一早起来,田家有和姜断就带着许三花给许家庄王来炳一家的两身新衣裳和红封以及庄户们的红封和一户十尺布赶着马车往淮安县去了,他得赶着送了这些去许家庄,再赶回来吃年夜饭。
许大茂就带着袁文赶着牛车往镇上去买肉买鱼买豆腐,这些都要当天的,新鲜,所以昨儿没买。
许二茂和许三茂在家里,带着田宽几个杀鸡杀鸭,鸡是自家喂的,鸭子是昨儿搁镇上买的几只。
要过个富裕年,咋地也要有鸡有鸭有鱼有肉不是?
刘氏和周氏正一起将专门剩下来过年吃的魔芋片用石磨磨出来煮上做出魔芋豆腐来,今儿团年吃些,后头亲戚拜年来也可以招待。
另一口锅里,老胡氏正招呼着姜氏何氏将腊肉和豆腐干都洗了煮上。
许三花则和许大树许二树几个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浆糊将买回来的红纸对联挨个贴上,先是堂屋,堂屋自然是要贴最大的一幅,然后是东间西间,一一贴上。
老许头在院子里背手看着,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对联也不贵,一文钱一幅,以往年年过年的都要买了回来贴上,这才有个年味,年年都看着,一样的院子一样的对联,今年这么看着,总觉得就是跟以往不一样呢。
要说哪里不一样?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富余味呗!
这样的年啊,才有意思。
转眼见隔壁院子徐灿也正在贴对联,老许头不由就冲他喊了句,“灿小子,待会儿过来一起吃饭!你满仓奶奶他们正忙活着呢!”
以往年过年徐灿一个人总是不在家,听说都是往山里他爷和爹坟前去过的。
如今徐灿几乎天天都是老许家一碗饭端过去吃的,所以,今儿过年,老许头照样喊他一句,直接过来一起吃,热闹,免得往处端了。
正贴对联的徐灿闻声,扭头过来,看了眼贴对联的许三花,笑道:“不了,满仓爷,待会儿我就往山里去了。”
那头院子也贴对联的刘大升不由也冲老许头吆喝一句,“满仓叔啊,才先我都喊了灿小子的,他要来也是先来了我家咧!可惜他要往山里去,这娃子啊,孝道!”
老许头只得作罢,嘱咐徐灿进山小心点,遂去后院看着火去了,火上还熏着豆腐干呢。
许三花贴好几处的对联,瞥见徐灿正背了个背篓出了院门,不由抬脚跟出去,两人一路往后山走着。
“瞧着这天,晚晌指定山风大,你也多穿点,火堆烧旺点,当心冷。”
“没事儿,我皮厚,不觉冷,我省得的。”徐灿笑道:“对了,我打算今儿在山里陪我爷我爹守完岁,明儿一早回来放了鞭炮,就去找我娘去!”
徐灿窝在这山窝子里,一辈子估计打打猎,也就那样,但他离开了孤山村,造化大不一样,端看上辈子就晓得。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她不能无端的去破坏了别人的运道。
许三花是见过他上辈子混成如何模样的,所以并不阻止他离开,只是后来那么久他都不曾找到他娘,也不晓得这辈子能不能顺利找到。
她点点头,道:“行,那你出门在外,自己当心点,可别像上回一样,还得我来救你啊。”
最后一句当然是玩笑话。
徐灿不由笑了笑,“放心,斜道岭子那头有恶狼,我遇着过一次,下回还能往那里去?倒是你,成天忙里忙外的,自个注意休息,别累着了自己,对了,我这回出门不晓得要多久,我这院子,你家住不开有个啥的,随便用,我就托付给你了。”
徐灿声音太温柔,许三花不由摸了摸鼻子,没敢看徐灿的眼睛,摆手道:“行的行的,还能担心得到我?我爷省得的,倒是你,要出门,身上银钱可够?要走哪里?去多久?啥时候回来?”可别像上辈子,混开了,走远了,后头就难得回来了。
“我娘娘家在济州,说不得她离了这里,回去投奔娘家了也不定,所以这次我打算去济州看看,我身上还有上回的一百两,仅够了,我也就是去看看,看过了或许就死心了,到时候,我爹可能也看得开了。”徐灿道。
许三花默默瞥了他一眼,上辈子好像去的也是济州,那地方可没找到他娘。
不过,眼下,她也不能这样说,只点点头,“行吧,那你就去瞧瞧,你家我给你看着,只管放心。”
“嗯。”徐灿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济州远,若我七月初六还没有回来,麻烦你替我到我爹坟前放一束野花,我娘七月初七的生辰,我爹记性不好,所以临死前嘱咐过我,让我每年七月初七就去坟前放一束野花,提醒他一声呢!”
“七月初七是吧?行,我记下了。”许三花点头道。
“嗯,那我上山去了,你回去吧!”徐灿说着,深深看了许三花一眼,背着背篓大步往上山去。
望着徐灿瘦小的背影逐渐没入山林,一晃眼,许三花似乎看到了上辈子那个魁梧彪悍的大胡子,沧桑而又成熟。
她微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院子,不经意瞥到对面南山脚下,竹林小院里,正好走出来一抹白色的身影,登时所有的惆怅都抛开了,眼睛就是一亮,忙顿住身影,仔仔细细的盯着那抹身影。
直到看着那抹身影转过九曲回廊,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