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萨满不知在何时,趋着白驼行至一旁,与萧太后一众人等拉开两丈远。只见他毫无惧色,吟唱之声越来越大,声音中似乎渐渐泛着金属之音。随着他音量渐增,阿康觉得自己仿佛被扣到了一个大钟里,而且钟外面还有人敲个不停。听得阿康头晕脑胀、胸中烦闷。
其实在场的人,除了大萨满以及坐在大萨满怀里的乐儿,其他人无不如此,都是勉力支撑,不想露了怯。
涅鲁古恨得咬牙切齿,偏偏那高举的手臂好似被冻住一般,无论他如何拼命使力,就是挥不下去。
大萨满的周遭刮起旋风,卷得漫天飞雪。风雪中,大萨满的身影若隐若现。
涅鲁古见此,忽然有种预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狠咬牙关,猛地挥下手臂。那一瞬间,涅鲁古几乎听到自己肩骨和臂骨碎裂的声音。
涅鲁古这狠命一挥,在阿康眼里却好似被分割成数个画格渐进——相比她猛然爆出的“冲过去”的念头,恐怕世间任何的动作都是迟缓的。在阿康的脑子里,这一瞬间在脑子里同时有两个概念:一、乐儿在腾奴的怀里,二、这所有的箭矢都射向大萨满腾奴。
阿康不知道自己提缰的动作是否够快,但她分明的感觉到在她提缰时,的卢的挣扎、抗拒。阿康的骑术本就平常,素日里都是仗着的卢通灵性、善奔驰,才能在这人人皆善骑射的北地不至于丢脸。此时的卢一使性子,阿康心下立道糟糕。哪怕是想扑到乐儿身前、护他一二,恐怕也来不及了。转头向他们望去,风息雪落,大萨满和乐儿都没了踪影!就连那白驼,都不见了。徒留地上散落着数百支羽箭。
“涅鲁古!你不敬天神,妄造杀孽。若还不知悔改,必将遭百噬恶刑!”大萨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后转,射!”涅鲁古双目尽赤,火速下令。
那些精兵反应奇快。每三十人中留一人仍拉弓持箭、继续对准萧太后一行人;余者转身朝向包围圈外急射,刹那间,千支利剑撒网一般,将死亡的气息罩出去。
片刻后,风小了些,乌云也开始散去。
“精骑左、右队,速奔驰到一射之地,合围搜捕腾格里奴!”涅鲁古面露得色。此番若能拿下大萨满,何愁大辽皇位不到手!
叛军骑兵得令,二百人纵马杀将出去。
“进攻。”萧太后同时低声吩咐身边婢女。那婢女再次鸣哨。牛角号声紧随其后,悲凉惨烈。只见十二头白牛,角缚尖刀、尾燃烟火、身披彩衣战袍,四向奔出。其势如奔雷、迅猛如虎、锐不可当。初时契丹骑兵躲闪不及,被这战牛冲过,人马多被刺伤、掀翻、踏死。
涅鲁古从他坐骑的焦尸旁抽出弯刀,抖手便向正在吹着号角的驯师掷去。驯师被当胸一刀劈中,直挺挺的躺倒在地。悲凉的号角声嘎然而止。驯师口吐血沫,颤抖着手,摸索着掉在一旁的牛角号。
狂牛怒奔的场面,阿康是见识过的。平时温顺的老牛,发起火来,跑得不比骏马慢;兼之身壮体重,冲势极猛。而这皇家驯养的战牛,就更是不同凡响了。更何况本就怕火的动物,尾巴上又栓了火捻子。片刻间,十二头战牛已冲散了骑兵的包围圈,闯了出去。战牛本是听驯师号角声行动的。此时虽是被火吓得惊着了,但号角声骤停,反倒唤回了几分灵性。远远地,一声长哞,悲沉若泣。
被战牛激怒的涅鲁古带了百余骑兵冲向萧太后等人。众侍卫拔刀迎战,侍女们亦抽刀拒敌。这百余精兵对上廿余男女护卫,结局是毫无悬念。众侍卫、婢女对来敌的屠杀行径视若不见,似乎对身上的伤口亦无痛感,一个个都在奋力搏杀,牢牢的死守着萧太后身旁这最后的防卫圈。
驯师的尸体被长枪挑起,又被刺、剁的血肉横飞。涅鲁古妄想用这残暴的画面击溃太后护卫,特别是那些婢女的精神防线。这个当口,谁不晓得是九死一生,那些侍女哪里敢多看多想,生怕一时手软、力有不逮,到时可是顷刻间便会送了性命。
“啊——”挑着驯师尸体的叛军骑兵一声惨叫。
却是一头战牛竟又奔了回来,撞翻了马匹,牛角死死的抵进了那骑兵的后腰。接着十一头战牛先后奔入战圈,来回驰骋冲撞。厮杀中,战牛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一个叛军骑兵一枪槊在牛腹上,战牛身上披着的五彩战衣被鲜血浸的红透,颜色渐渐变深。待到那块战衣呈现紫黑色时,细看之下,竟胀了起来。
十二头战牛,浑身是血的倒在了主人的尸身旁,抽搐、哀泣。
太后护卫、武婢,尽皆战死。萧太后、近身侍婢以及阿康,已被叛军团团围住、不得动弹。
叛军的三百精骑兵,此时伤亡近百。涅鲁古狠狠的冲过来,拔出腰刀,对着牛尸劈砍泄愤。“嘭——嘭——嘭……”劈砍下爆裂的战牛彩衣中腾出一片血雾,牛尸近旁的叛军都多少沾染上一些。
涅鲁古狠狠抹去脸上溅染的秽物,怒气冲冲的推开兵士,来至萧太后面前,劈手一个耳光,却是抽在了冲上前去抵挡的侍婢的脸上。那侍婢被他打得跌倒在地,他的火气多少泄去几分。瞪视着萧太后,喝问道:“那些畜生身上,弄得是什么鬼东西?”
萧太后淡淡的看了涅鲁古一眼,不惊不慌的说道,“战牛向来是驯师饲养照料,我一个太后,要知道这些么?素闻大萨满博学,若是他在,或许知晓一二。”
“呵呵——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