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第一排士兵齐齐瞄准射程内纵马飞驰的“蒙古兵”发射火铳,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将冲锋陷阵的“蒙古兵”打得“人仰马翻”。还不待敌军反应,第一排持火铳的士兵迅速后撤至第三排装填火药与弹丸,而第二排执火铳的兵士立刻补上,在又一声令下后发动新一轮的攻击。这轮番轰炸令“蒙古军”士气受挫,“敌将”刚下令调整阵型打算绕过火铳的攻击范抄明军侧翼,就发现左翼已被明军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了一道口子。这声东击西之计令我军势如破竹,“敌军”被从侧翼拦腰截断。江彬并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带领兵士们一路冲杀,将“敌军”截成几段,逐一歼灭。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江彬鸣鼓收兵。
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之前看轻江彬的都指挥同知李时春以及当了回江彬对手的都指挥使王继。满地都是火铳里装着的代替铅弹铁弹的对人并无多大伤害的泥丸,这一场对阵以一边倒的姿态迅速收场,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正德皇帝望着江彬的眼神满是赞许,虽是他嘱咐的战术,却也是江彬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对于这样的结果,江彬没表现出胜者的得意,也没说什么场面话,只朝王继略一颔首,便翻身下马。
王继愣了愣,随即回以一礼。
武官间的情谊大抵如此,江彬能让王继输得心服口服,自是有了心心相惜的契机。两人在正德皇帝四处溜达时,落在后头聊得情投意合,等正德皇帝说要歇息时,对江彬刮目相看的王继便已邀请江彬去府上作客,说罢才想起,还有个正主在边上。
正德皇帝看了眼略显尴尬的王继:“我与左都督尚有些事,待明日再去叨扰。”
王继松了口气,又答了几句正德皇帝对于平日军务的询问,与李世春将正德皇帝送出了教场。
正德皇帝坐在马车上,在锦衣卫与当地几名老态龙钟的官员的陪同下前往宣府。
路上,还不忘拍着江彬肩膀夸奖道:“以正合,以奇胜——你若是燕王,我必得让位了。”
江彬心下一惊。明太祖第四子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位登基,改元永乐。
他不知,正德这话是否别有用意,想着如何不着边际地解释,却又听正德皇帝道:“你叔父于城内何处?”
“北门。”
正德皇帝于是又东拉西扯地把话题岔开了。
建于洪武二十七年,边长六里十三步,周长十二公里的宣府城,素有京师锁钥、析京屏翰之称。
正德皇帝于天色暗下来时到北门时,却只见了家家紧闭的门户,灯火零星,死气沉沉。
正德皇帝下了车,环顾四周,不免疑惑,问那走路都颤颤巍巍的陪都官是何缘由,老态龙钟的官员跪地上只一句“臣惶恐”,江彬看不下去,恳请正德皇帝放他回去歇着。待那老人家走后,江彬终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对正德皇帝道:“吊桥和皇堑年久失修,宣府城里的百姓时不时要遭鞑靼人抢掠,他们抢完便走,且每次都从不同方位突袭,边军疲于应付,人人自危,便只能早早闭门。”
宣府城已无当年镇守藩地的谷王,也无永乐时边境的相安无事。这里虽设了十五个所与两个千户所,但因一关七门,每次鞑靼人数以万计出其不意地冲过来抢掠,城上角楼上的守兵根本来不及通报,卫所的兵士也很难抵御,而援军赶到时,鞑靼人早已绝尘而去。
“今日皇上巡视之时都指挥使言,早已三番五次地奏疏,却未得回应,以为皇上置宣府百姓于不顾,故而今日……”
宣府与辽东一样,设都指挥使司而无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故而宣府都指挥使王继遇有大事可直接向巡抚、总督乃至正德皇帝上报。王继今日对正德皇帝如此怠慢,除了他生来不喜逢迎外,还因他之前向正德皇帝提交的关于修葺吊桥清理皇堑、设角楼铺宇、扩大关城、增派兵力的奏章都杳无音讯,以至于他坚信正德皇帝是为佞臣所左右的昏君。
“哦?可我从未见过这奏疏。”
江彬一愣,这奏疏怎会凭空消失?
两人各怀心思地沉默片刻,正德皇帝似也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率先迈开步子,示意江彬继续带路。
江彬不再多说,在偶尔几声狗吠中引着正德皇帝与打扮成仆役的几名大汉将军和内侍往一处走。
路越来越偏,夜色也越来越深。偶尔一片云遮住月亮,照得宣府城像个奄奄一息的鬼城。
就这般七拐八拐地走到偏僻的一处,月光下朴实无华的门前打理出一条石铺的小道来。依稀能透过篱笆见到屋舍前的农地里齐整的几行叶瓣儿,微微垂着头,恬静地在月光下歇息。正德皇帝刚想开口赞叹一番,却发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本朝兴风水,相宅已成了一种惯例。跟前这座宅子地处偏远不见水口也就算了,偏还是背水面山的,总觉得有些蹊跷。
江彬此时却没心思顾虑正德皇帝在疑惑什么,站在这离别多日却再熟悉不过的宅子前,便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绪来。江彬在被升为左都督后曾多次想过衣锦还乡。可这官位来得并不光彩,传得又是不堪入耳,自然不可能敲锣打鼓地在街坊邻居跟前风光。更何况,江彬所期望的还乡,不过是叔父的一句嘉奖。可这三番五次的拒绝,也已让他有些心冷。只求今日冒昧前来,能让叔父念着旧情不至于冷眼相对。
江彬抬了手去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