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铭淇在大堂上接受审讯,却这么旁若无人的悠闲踱步,换了一个人肯定会直接斥责了。
幸好苗炎的脾气好,也不是那种酷吏。
他审案喜欢让人心服口服,并不是靠权势去压服。
所以他就等着,等着看柳铭淇能耍什么花样。
反倒是不明就里的一些官员觉得奇怪。
甚至有人认为,裕王世子是不是有些词穷了,所以在编造有些话来圆谎。
杀人都还有道?
这一点,连肃王都有点不敢相信。
片刻之后柳铭淇站住了脚步,脸色坚毅的大声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身而取义者也。”
“哗……”
旁边的人蓦的发出了一阵喧哗。
一群儒家的六部官员,呼吸都忍不住紧促了起来。
特别是最为热血的那些翰林院留馆庶吉士们,眼睛更是“噌”的一下,明亮了起来。
虽然这只有短短的两句话,却已经概括出了一个人生大道。
当生死和道义不能两全的时候,柳铭淇甘愿舍生取义。
这样的大无畏牺牲和纯净的思想,不就是儒家一直提倡的“有道”、“有义”的价值观吗?
肃王听得也是惊讶万分,他可也是学富五车的人,就从这么两句话,他便感受到了一种铿锵有力的决心。
皇上的眼光真好啊,选这个孩子做下一任宗正,绝对没有错!
相反的,一群法家的官员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在他们的心中,道义什么的,完全无法和法令法制相比,这些反而是有碍于法制的实施。
但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柳铭淇的这话非常让人有认同感,而且还会有种心潮澎湃的激动。
王智耿脸色沉了下来。
早就听说裕王世子擅长诗词,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讲出这般大道理?
苗炎也是惊讶无比。
如此睿智又充满义理的话语,居然是柳铭淇这个16岁的人说的?
不会是哪个大儒教了他,让他背诵着说的吧?
旋即苗炎自己又失笑。
任凭哪一个大儒,都不可能把这样的话让给别人去说。
单凭着这两句话,就已经可以名垂青史了。
有什么好处能比得上这个,让自己把这么宝贵的道义精粹言语让给别人来说?
名垂青史啊!
上下数几千年,有多少人能做到?
白痴才会这么的拱手让人。
所以……
这就是柳铭淇自己想的啰?
惊讶之际,柳铭淇仍旧是语气坚定的继续自言自语。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
“好!”
探花郎李敬宽实在忍不住心中的那一股子激荡,当即站起身子,大声的叫了出来。
有他这么一带头,大部分的翰林院士子们都齐齐的站起来,大声叫好。
一群听得如痴如醉的儒家官员们,见状狠狠的瞪向这群小子。
很明显裕王世子没有说完,如果被他们这么一打扰,影响了思绪,使得这可以流传千古的警示话语中断了,那儒家官员们杀了这群小子的心都有。
就连很不赞同柳铭淇的法家学子和官员们,此时也是抱着一种惊骇和仰视的态度,聆听着柳铭淇在讲述这种“道”。
被人打扰了,他们同样的不爽。
苗炎更是一拍惊堂木,“再敢打断柳铭淇说话的,一律给我驱赶出去,不许再旁听了!”
李敬宽吓得赶紧坐下。
能参与到这种可以流传百世的论道之中,是他无比的荣幸,如果因此被赶出去了,那不是以后的史书都得添上一笔,让他遗臭万年?
能进入翰林院的,没有一个傻子。
他们也几乎是跟着李敬宽一起坐下,肃然挺立,眼睛不敢有半分离开柳铭淇。
柳铭淇像是旁若无人般,等到堂中又安静了下来,才继续说出第三段。
“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事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少年说完,又停顿了一会儿,在场仍旧没有人说话。
都在看着他。
柳铭淇晒然一笑,环顾一周拱手道:“小子一时胡言乱语,妄自称道,还请诸位见谅见谅!”
大家这才知道他说完了。
凡是他拱手之处,所有人无不是站了起来,合掌鞠躬行礼,以示尊敬。
也同时是表示,自己不能承受这种大礼。
就连苗炎也离座,真真假假的鞠躬行礼。
无论柳铭淇的年龄才多大,但只要他能说出上面的那些话,此时此刻,在一群儒家、法家和墨家人士的心中,他就是一个拥有深邃思想,探索出了自己的“道”的大家。
这个天下,能被称为“大家”的人有不少。
可是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说的话,提出的理论,都没有柳铭淇的“舍生取义”理论来得深刻,来得震撼,来得犹如醍醐灌顶一样的通透。
这里面尤其是儒家的官员们,更是激动兴奋得发抖,恨不得马上把柳铭淇纳入自家的阵营里面,然后奉他为一代儒学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