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是缓缓走回去的。
慢吞吞走过河坊老街的夜光灯火,慢慢穿梭在游客的欢声笑语里,好像那个现今叫旧曾谙的小院里红通通的炭火的温暖不曾远去,直到长街走尽,通往家里的那条路光线渐渐暗淡,他才加快了步伐。
陈家就住的二楼,楼道里一片漆黑,不似其它楼层,有人来声控灯会亮。
但他已经习惯了,闭着眼都能走回家去。
老安置区,不像后来的小区有物业管理来负责公共区的服务,这楼道里的灯就成了私人问题,别的楼层,灯泡坏了,住户自己买个灯装上去,但这层不行,这层只住了陈家一户,对面那户人家房子一直空着,要付英英买灯泡来装,那就跟要她一年岁数似的,她能跳起来脚来骂人,还说什么她家二楼,用不用灯都一样,需要照亮的是楼上的用户,这灯泡,该楼上的来买。邻居们知她是这个德性,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就谁也不来惹她了。
陈亮走完黑乎乎的楼梯,进了家门。
门内倒是亮堂,比灯更亮的大概是付英英的眼神,看见他回来好似看见了存着上的存款,一个个数字地在往上涨。
陈亮没说话,往房间里走。
“怎么样啊?”付英英拉拔了他一下,挡住他。
“什么怎么样?”他装不懂。
“啧!”付英英不满地啧了一声,“跟墨囡啊!关系搞好没有?墨囡是个什么态度?”
“还好,留我吃饭,聊了会天。”
付英英喜上眉梢,“这可太好了!宋河生也在呢?”
“在!”陈亮点头。
付英英这下放了心,其实啊,自己家那个养女她是不怕的,左右是个闷性子,怎么摆布她有把握,她就是担心宋河生,这小子有股狠劲,又绝情,要是他不准墨囡和他们陈家来往,那就有点困难。
她把陈亮看做大功臣,笑嘻嘻地按着他坐下,问他,“怎样?墨囡这次拿国外的奖,拿了多少钱?是美元吧?”
陈亮白了她一眼,“她又不是去的美国,拿什么美元!”
“反正是外币!”付英英笑问,“拿多少钱?”
“提到钱的事……”陈亮沉吟,还有点发愁的样子,“墨囡和河生倒是说了,这个学年马上结束,下个学期要交学费……”
付英英脸色顿时变了,“什么?不会打主意要我们交学费吧?她没在国外拿奖金?上回她们学校比赛她都有奖金呢!”
“没有!”陈亮道,“国外就得个荣誉,给我们中国人争光的事,没发奖金。”
“荣誉值个屁!”付英英啐了一口,“那我们也没钱!老头当初把她收作徒弟的时候,说了以后上学都不要我们管的!”
“这老头不是不在了吗?我们到底是养父母!而且……”陈亮叹了口气,“墨囡这以后如果要出国留学,也要一大笔钱,估摸着算了下,得要百万以上。”
这个数字直接把付英英吓傻了。一百万!她觉得陈一墨这辈子能不能挣一百万都两说!现在就要她出一百万,别说她真没有,就算有,她不会攒着给鸣宝?
这不是要钱!当真是要她和鸣宝两母子的命啊!
“没有!”付英英边说边往房里退,“把我卖了都没有!她自己可是说了的,和我们陈家断绝关系,要钱了想起我们了?她脸呢?脸怎么这么大!”
砰的一声,付英英把门关上了。
陈亮坐在外面,微微一笑,眼里却满是苦涩。
渐变点彩只是陈一墨人生中一个点,无论是这个创意本身还是创意被盗这件事,都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影响,她的生命里只认定两件事:手艺、宋河生。继续研习技艺,要更精更新;继续为她和宋河生的未来努力,要奔着幸福而去。
但有人是变了的,比如陆璧青,好像突然就沉寂了下来,静得系里仿佛没有了这个人存在。
陈一墨再次正面遇上他,是在食堂。
那天她有事耽搁,所以去得很晚,食堂里寥寥几人。
食堂阿姨已经在倒腾菜盆准备收场了,只留了一个窗口,窗口也就剩一个男生在买饭。
陈一墨是跑着过去的,却没想到,她刚跑到窗口,买饭那人突然转身,两人都收势不及,男生的餐盘一斜,饭菜便泼了出来,泼在了陈一墨的衣服上。
“对……对不起……”男生顿时手足无措,手里的餐盘掉到了地上,匆匆忙忙拿出纸巾来想给陈一墨擦,在快要挨到陈一墨衣服的时候又缩了回去,而后低着头,脸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