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树影叠叠重重,正值海棠压满枝头时节,纤细修长的枝杈耐不住沉重与风的调戏,不争气地撒了一地花瓣,白的粉的,为土色的大地穿上华美的衣装。
张嬷嬷搀扶着霜姨娘信步在花园里走着,一点也不介意对方因为高凸的肚子而益发笨重的身体,笑容温和道:“姨娘还是要时常出来走动走动的好。”
在另一侧搀扶着的雪晴也是随声附和道:“是啊,姨娘经常出来走走,这样到生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霜姨娘看了雪晴一眼,“走动走动是没错,但若是每次都是如此兴师动众,我还真不太习惯。”她的左边是雪晴,右边是张嬷嬷,身后还有一个叮叮,只不过是出来散个步而已,就要有三个人作陪,叫素来喜欢简单的她怎么能适应得了?
“姨娘,这也是为了您和孩子考虑。”张嬷嬷笑盈盈地说,多个人跟在霜姨娘的身边就多了一份保障。
不远处,一个清丽的女声飘了过来,“夫人您看,是霜姨娘。”
声音不算大,却是顺着风息飘入了几人的耳朵。原本还在纠结自己身边跟着的人太多的霜姨娘便是悠悠地转过了头,才发现花丛的尽头站在一对主仆,不是别人,正是二夫人苏莫氏与丫鬟宝琴。
在宝琴的搀扶下,苏莫氏缓步朝着霜姨娘走了过去。
霜姨娘微笑着看着她,只觉得她的脸色比之前更为苍白了,是一种病态的白,叫人心疼不已。“二夫人……”她唤了一声,作势要行礼,却是被对方及时拦住。
苏莫氏轻咳了两声,“叫一个身子重的人向我行礼,不是要折煞我吗?”
见状,霜姨娘也没有再坚持,就算她想要行礼,自己这笨重的身体也是不允许的。霜姨娘看着苏莫氏,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以前,霜姨娘见到苏莫氏时是要行礼的,但今时不同于往日,苏莫氏已经不再是江宁苏家赫赫有名的后宅女主人了,而霜姨娘也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母凭子贵。
苏莫氏又何尝不是如此感慨,她又是一阵咳嗽,“算起来,你的产期是越来越近了。这些日子时常走动走动,对你对孩子都好。”
“是啊,可惜姨娘总是喜欢闷在房间里。”一旁的雪晴抢一步接了话茬,“方才我们还在说这件事呢,正好二夫人也来了,不妨帮我们劝劝她吧。”声音落下,就遭到了霜姨娘一记白眼。
霜姨娘连忙对苏莫氏道:“二夫人,是我没有管教好她,希望您不要见怪。”
苏莫氏摇了摇头,“她们也都是为了你好。”
“她们是担心我生孩子痛苦,可我都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了,就算再痛苦,还能痛苦过生云轻那会儿吗?”霜姨娘借故说道,也是说给雪晴听的。
“听你的意思好像只有生第一个孩子才痛苦?”苏莫氏故意曲解了霜姨娘的意思,玩笑道。说着,她兀自叹了一口气,“我这辈子就只有景程一个孩子,生的时候死去活来的,倒是真不知道生后面的孩子的时候还会不会那般痛苦。”
霜姨娘知道苏莫氏的悲伤,“会好一些,至少不会像第一个孩子那样的疼了,就比如我生冬……锦儿的时候,就比之前生云轻的时候要好很多了。”
尽管她改得很快,但苏莫氏还是察觉到了霜姨娘话音里的异样,却是没有戳破。她笑着看了看霜姨娘的肚子,“那想必第三胎应该会更容易了?”
霜姨娘的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润,“应该是这样吧。”
“这孩子是六月生人,天气不太热也不太冷,将来定会是个有福气的人。”苏莫氏夸赞道,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锦儿是什么月份生人呢?”
霜姨娘微微一怔,“是……”
未等她回答,苏莫氏又道:“前段日子我还问过她呢,你猜她说什么?”
“说什么?”霜姨娘有些紧张。
“她说你没有对她说过,又说好像是时间太长,你有些记不清了。”说到这里,苏莫氏笑了起来,“这个世上哪有母亲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生辰的?”
霜姨娘不由得垂下了头,仔细地看着铺满了一地的鹅卵石,看了半晌,却是连个颜色都没有瞧出来。这个世上的确没有娘亲会糊涂到连自己儿女的生成都不记得,她也不例外。她记得苏云轻的生辰是九月十三,甚至是记得她死去的孩子冬儿的生辰是五月初八,却独独不知道谢小桃的生辰,因为谢小桃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或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霜姨娘的心越发忐忑了。
见霜姨娘迟迟没有回答,苏莫氏有些诧异道:“难道说你还真不知道锦儿的生辰?”
“不……”霜姨娘连忙摇头,“不,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的生辰是……是五月二十八……”情急之下,她只好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反正整个侍郎府里没有人真的知道谢小桃到底是哪月哪日生人。
“五月二十八……”苏莫氏小声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莫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就要到她的生日了?”
为了圆谎,为了不被对方看出破绽,霜姨娘只得点头,“是啊,这日子过得好快啊。”
“你打算怎样给她庆祝?”苏莫氏再一次试探道。
“姑娘家家的也说不上来怎样庆祝。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霜姨娘道。
听到这里,苏莫氏淡淡一笑,“锦儿为人宽厚,待人真诚,上天一定不会舍得叫这样好的孩子吃苦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