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馆驿外头有眼线存在之后,姜远索性就留在自己屋中研究地图。
摆在他面前的地图共有两份,一份是牂牁郡辖境的地图,姜远靠这份地图默默把且兰城附近几条连通南北的主要道路记在心中。另一份地图则是且兰城的布局平面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兰城看起来不大,但毕竟是一郡治所,从军械库到粮草库应有尽有。
这两份地图都是太守府提供的,绘图相当精细,比起汉中所用的行军图和布营图都不遑多让,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朱巡是个谨慎仔细的人。姜远端详着地图微微皱眉,自己想要抓住朱巡的问题可能不太容易。
“这里,就是玉姬所在的那处小宅院吗?”姜远的目光落在了且兰城平面图上位于太守府附近的一处宅院,脸上露出了狐疑之色。
白天朱巡带自己过去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这处小宅院与太守府之间有道路相连,往来很是便利,这也是当时朱巡想要留下自己的理由。
不过眼前这幅地图上,这处宅院和太守府之间却并没有画出道路,而是隔着一道东西走向横穿整座城的水渠。
“高骋。”姜远回身对门外唤道。
“小人在,姜参军有何吩咐?”
“你去城里打听打听,且兰的水渠改建过吗?”
高骋答应一声,迅速行动,不出片刻便从外面带回了姜远想要的消息。
“姜参军,我打听到了,且兰城的水渠确实改建过,而且就在不久前。”高骋回来之后立刻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向姜远报告。
“不久前?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吗?”
“大概就在去年秋季。”
姜远微微点头:“好,辛苦了,你下去吧。”
高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好奇:“姜参军为何要打听水渠之事?和我们此行的任务有关系吗?”
“我在验证朱巡是否对我撒谎。”姜远解释道,“今日他带我去看那处宅院的时候,曾说那是他买下来用作公务繁忙时来不及回家的暂居之所的。可至少到去年秋季水渠改建之前,从太守府出发抵达这处宅院还是要绕相当远的路的。”
“所以朱太守隐瞒了那处宅院的真正用途?”高骋目光兴奋,“这已经可以确定了吧!”
“但这也没什么用,”姜远摇头,“如果我现在拿这个去问他,他也可以解释是因为金屋藏娇而向我隐瞒的,这是人家的私事,我们就不好插手过问了。”
高骋想了想:“那至少那间宅院有问题,姜参军是否要再去秘密调查一下?”
“我也正有此意,但碍于门外有人盯着……”姜远对此有所顾虑,“如果被朱巡发现我对他起疑,接下来的事可能就不好办了。”
高骋却提议道:“可以等黄昏之后,姜参军与我互换着装。我们刚到且兰不久,黄昏之后天色黯淡,朱太守的亲信也未必能认全我们。”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姜远上下打量着高骋,彼此身材高矮胖瘦相似,换装之后一般人很难看破。
于是两人在屋中秘密互换了衣甲服饰,等到黄昏时分,姜远命高骋留在自己屋中佯装读书,自己则扮作高骋出了馆驿。
小心地行了一段路之后,没有发觉后头有人盯梢跟随,姜远于是放心地往太守府方向前进。
因为白天时高骋已经出去过一次,姜远估计对方的眼线对“护卫高骋”这个身份没有太多的戒心,更妙的是去那间宅院的路和去太守府同向,即便有人尾随他也可以虚晃一枪先去太守府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这个时间太守府的官吏都已经退班各自打道回府,姜远在确认自己没有被人跟随之后,绕过太守府往南径直前往玉姬所在的宅院。
他在太守府南面特意观察过地面,果然发现了水渠改道之后留下的动工痕迹,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和高骋的消息。
宅院四面围着高墙,前门紧闭。
姜远见四下无人,于是身手敏捷地迅速翻墙而入。
落地的时候他小心地避开了墙根下的一排花盆,悄无声息地贴着墙缓缓靠近屋子。
透过窗户可以望见主屋中点着灯火,一道倩影映照在窗上,影子随着火苗的闪动而摇曳。
一声清澈的弦鸣忽然响起,靠在窗下墙沿的姜远心中一动,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听到琴声。
是玉姬在里面抚琴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屋中之人和弦音而浅唱。
姜远面色沉静地坐下窗下,一手按着腰刀一手扶着蜷起的膝盖,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能从一首离别曲中听出浓厚的思乡之情。
是那个自称玉姬的女子在思念荆州故乡吗?还是她在以这首曲子寄托对亡夫的哀思?
脸颊上忽然感觉到一点冰凉,姜远诧异地抬头,发觉沉暗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雨了。
他在心中略微思索,虽然认为玉姬的身上同样有着很多值得深入探查的秘密,但眼下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为求谨慎,现在还是先行撤退吧……正当姜远怀着这份心思准备悄然离开的时候,头顶骤然响起的清脆铃声却让他不由得扣紧了心弦。
玉姬的屋檐下竟然有悬着一只不起眼的深色铃铛,此时山雨欲来,一阵大风吹动了悬铃,屋中的琴歌之声随之戛然而止。
“喀拉”一声,窗户被撑起,屋中之人探出身子张望,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原来是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