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就是在京城,他也是见不到神女一面的,如今要被外派,岂不是,岂不是——
廉士灵低着头,就连今日这一面,都是他求人求来的。
明明房里有四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时安静得有些可怕。
张季谦轻轻皱起了眉,看了一眼廉士灵和萧承文,使了眼色,可惜两人一个看见了也不敢动作,另一个始终低着头像个鹌鹑。
侯嫮拿起桌上的茶杯,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汤清润,微绿泛黄,入口点点苦涩而后回甘。
茶不错!
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三人说话,茶杯放到桌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可还有事?”
说着,就一副没什么事情我马上就走的样子。
廉士灵慌了神,却不知如何开口,带着乞求的目光就看向了一边的张季谦。
张季谦和廉士灵做了两年同僚,平日里天天见面,算是好友,此刻见他如此模样,就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太师,下官有一事想要请教。”
侯嫮眼睫微颤,抬眼看向张季谦,这三人之中,属他最是普通,不是魁首也没有天生的好相貌,可是……
侯嫮目前最是看中他。
家世清白,谋略尚可,品行依看着也不错。
侯嫮嘴角轻扬,带出几分笑意,“但说无妨。”
张季谦点点头,余光看了一眼身侧的二人,“太师,因前赵王之乱,上京老臣多为国捐躯,世族更是死伤惨重,如此,也需要提防吗?”
张季谦的话才说完,侯嫮一挑眉看了过去,倒没有只看他一人,三人皆是扫了一眼,最后在张季谦身上停下。
“世族权重,无人不知。”侯嫮神色淡漠,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一点也不顾忌在场的那个世族子弟廉士灵。
“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侯嫮轻笑一声,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杯壁上划过,“要除赵王余孽,要防北漠边境,世族若是再来掺和一脚……”
掀起眼帘看向廉士灵,“天越岂不是要乱了套了?你觉得呢,廉大人?”
廉士灵对上侯嫮的目光,只觉眼冒金星,脑子里一片哄响,脸也迅速地红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侯嫮也没指望着他回答,只是,“恰好”看他一眼而已。
张季谦点点头,随即脸上又闪过一丝困惑,“可——”
“世族永远不会被消灭!”侯嫮接下张季谦未说完的话,“布衣入朝,得到赏识成了新贵,新贵与世族相互制衡,输了就是死,赢了,就会成为新的世族!”
“再接着,又被其余的新贵推翻……”
侯嫮垂眼轻笑一声,“无尽的轮回,谁也跳不出去这个圈子。”
张季谦瞪大了眼,似是没想到侯嫮说的如此直白,也不怕被人弹劾?
萧承文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看着侯嫮,眼中闪过一丝炙热,转瞬即逝。
廉士灵看着侯嫮,唇边突然泛起苦笑,他原本就知道,只是如今,更清晰了。
没有十年八年,他不会归京了……
侯嫮说完话,房内又陷入了久久的沉静,这一次和方才倒是不同。
三人想着事,侯嫮也乐得给他们时间想,想明白了,就都是姬辛的助力。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一瞬,廉士灵红了眼,平白透出几分可怜来。
张季谦一脸若有所思模样,萧承文还是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只是眼中风云诡秘,从不叫人窥探。
“若是无事,”侯嫮站起身子,“本太师就先走了。”
三人恭恭敬敬地弯腰拱手行礼,只是在侯嫮走出房门的一瞬,
“太师——”
男声带着一点焦急,有一丝不安,还透出几分期待来。
侯嫮回头看向廉士灵,他的眼尾泛着红,眼眶里面好像藏了一潭湖水,清澈又深不见底。
“嗯?”
侯嫮微微歪着头,脸上就带了点疑惑。
廉士灵抿了抿嘴,强行勾起嘴角笑了一声,“路上多加小心。”
侯嫮一愣,随即点点头,双手微微提着裙摆,走了出去。
廉士灵的鼻头一酸,强忍着眼泪,明明抬头就可以不让泪水流下,可是他没有,因为他想看着,太师慢慢走远……
我亲爱的神女啊,再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那时候,我大概已经有妻室了,你或许,也嫁为人妇了吧?
梦中救我于水火的神女,最后一面,我只愿祝你,余生,平安顺遂……
再也看不见侯嫮的瞬间,廉士灵跌倒在地。
张季谦微微蹙眉看向廉士灵,也蹲了下去,“怎么了?”
萧承文视线轻移到了二人身上,眸中深思,他好像,知道了一些秘密。
一个少年,不能说的秘密。
…………
出了酒楼的侯嫮,径直上了候府的马车。
十月的风被车帘挡的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钻了进来,看那香炉上的烟酒知道了,笔直着的,往上飘。
今日酒楼一聚,是廉士灵拜托汤泽湘才得来的机会。
方才也张季谦说了那些个话,今日这一趟倒也不算白来。
只是……
萧承文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侯嫮想要了解他,却无从下手,过了怕打草惊蛇,少了又什么也不知道,其中分寸,最难拿捏。
是真孤儿,也是心智难料,心房过坚;是假孤儿,就更难办。
总之,不论是什么角色,都不简单!
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