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之后,逐鹿荒原鹰之一侧的十三万坟墓终于建造完毕,座座高达六尺,森然而立,即使飞在高空中向下俯瞰,亦是很难展望到尽头。
因了一个多月来长期露天停放的缘故,尸体虽然全部葬入土中,然而那股腐臭得令人眩晕的味道却氤氲不散,吸引了大批大批的秃鹫前来,低飞盘旋几遭,锐利的隼子只见遍地林立的冰冷坟墓,复又失望离去。
完工之后,郑笑寒率领十来人一座挨一座地逡巡,每经过一座,手中的灵引盘内的针便会自动跳跃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每每这时,郑笑寒的眼中便会浮现些许满意的神色以及隐隐的残酷之意。
然而,一个月后,经过第七万五千六百零三座坟墓的时候,她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二十天前,正是在这个位置,她的目光扫到了那个与丹成有两分相似的墓工,执意要将他带回,却不料那人竟是邵柯梵安插进墓工队伍的祭尘,意图从坟墓建造中觑出什么异样。
更加意想不到的是,他被她带回鹰之,短短几天之内,竟产生如此多的恩怨情仇,虽然不可能在一起,但亦不刻意去忘记,顺其自然地,将彼此留在心底,痛也罢,幸福也罢。
然而,他们之间,起始于眼前的坟墓,最终还是埋葬于坟墓,亦只是众多坟墓中的一座,在苍生中并不起眼,那短暂的情爱,终究只能随着时光的流逝渐行渐远。
郑笑寒凝视着75603号坟墓不知多久,灵引盘内的针来回跳跃不停,随行的十来人以为国君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静静地不作声,目光亦停留在眼前的坟墓上,极力想从这座普普通通的坟墓上看出什么不同,以作邀功,然而,表情却是一点点失望下去。
一群秃鹫从天际远远地飞来,尖锐难听的叫声划破长空,郑笑寒方才回过神来,不耐烦地伸出手,一道白光自指尖流出,击向高空,飞在最前方的那只秃鹫惨叫一声,直撅撅地从半空坠落下来。
随行皆愣了一下,郑笑寒看也不看一眼,走向下一座坟墓,灵引盘内的针若所预料那般跳跃一下,她的嘴角浮起不已察觉的笑意,继续走向下一座,随从则恭敬地跟在后面。从苍腾回来后,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收敛了一些,然而,持重中透出震慑朝野的锋利和威严,仿佛静止的油覆盖着的滚烫开水,一触便白骨惨露。
再是检视了千来个坟墓,郑笑寒凝视不足盈握的木制灵引盘一番,只见那木针轻轻颤动,正等待着经过下一个坟墓时从正中跃到偏离十五毫的位置。
已是戌时四刻,犹豫之后,郑笑寒终于下定决心,“回去罢,明天再来。”说完飞上天穹半空,随行也纷纷掠起。
待到一行人彻底不见了踪影之后,一袭红衣从笼罩在坟墓上空的厚积白云间显了出来,仿佛世间最高贵的火焰,炽热而清冷,明媚而孤独,风华绝代,苍生皆渺。
邵柯梵俯瞰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坟墓,眉头皱起,郑笑寒,究竟要干什么?她身后的随从中,有他安插进去的眼线重烛,他是一名武艺高强的法师,对阴阳五术,鬼怪灵异皆十分精通,可说在莽荒找不出几人,然而,从重烛那副疑惑的样子来看,他肯定也是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白云间的红衣转瞬即逝,眨眼间,墓林中已多了一人,邵柯梵的目光一一扫过身边的几十座坟墓,墓碑上刻的皆是三个字,“无名氏”,他的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讥诮,看来,郑笑寒果然没有发什么善心啊!这些腐烂的遗体看似被收敛,且是鹰之国君亲自下令为他们建造坟墓,然而,仍是被遗弃的,更加悲惨的是,成了被利用的工具。
墓林中,缭绕着一股阴森的气息,身体不时感到一阵冷冽,邵柯梵眉梢一动,正要将眼前的坟墓轰开,忽听空中传来一阵笑声,夹杂着痛快淋漓的恨,那笑尖利刺骨,笑得狠厉泼辣,听起来有些扭曲狰狞。
“哈哈哈。邵柯梵,你果然会来此。”郑笑寒不知何时折了回来,从半空中落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
邵柯梵眉头微微皱了皱,他竟然没有感知到生人的气息,郑笑寒的武功看来是精进了许多,她就站在他前面,死死盯着他,黑亮的眸子里闪出阴桀的光芒。
邵柯梵的手抚上眼前的墓碑,“鹰之君大发善心,收敛苍腾八万将士的遗体,邵某来此缅怀为苍腾赢了胜仗的将士,有何不可?”
郑笑寒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从牙缝间挤出字来,“邵柯梵,你杀了我三哥,杀了丹成,杀了我其他兄弟姐妹,杀你千万遍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手,缓缓拔出腰际的黑剑。
邵柯梵眉一挑,“可惜,你一次也杀不了我,况且,我不会杀祭尘,算是送鹰之君一个人情。”
“住口。”郑笑寒怒斥,“唰”地一声,剑的余下部分一下子被拔出,黑色的光芒直冲而上,划破天穹,郑笑寒手腕一转,剑带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朝邵柯梵斜刺而来。
邵柯梵知道此战不可避免,腰间的白色腰带已化作幻灵剑,足尖一点,迎了上去。
“砰砰砰……”
幻灵剑和黑麒剑交击在一起,白光和黑光织成一匹匹凌乱的无形之布,天穹失色,荒原震颤,两人被光芒包裹其间,身影移换如鬼魅,缠斗得难解难分。
邵柯梵心一紧,在历来与诸多神兵的交锋中,幻灵剑第一次感受到了压迫力,而这样的压迫力便来自黑麟剑上的诡异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