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接到京城时疫的消息时,本是立刻就要回京,他的妻儿祖母都在京城,怎能抛下他们不顾,可太皇太后下令不许他回去,随扈的大臣也竭力劝阻皇帝避一避时疫,他犹豫了两天,当得到四阿哥患病的消息,再也按捺不住。
日夜兼程赶回紫禁城,他怕四阿哥逃不过这劫,四阿哥若没了,岚琪恐怕真的会活不下去,胤祚去后,他始终相信岚琪能挺过最痛苦的日子,她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可要是连胤禛都没了……玄烨无法想象。
“皇阿玛,儿臣好了。”胤禛的脸色还不大好,可笑容却十分精神,玄烨走近伸手要摸她的额头,岚琪突然挡开说,“皇上洗手了吗?”
玄烨无奈地一笑,索性不碰儿子,负手立在一旁看他们,岚琪发髻松散,颈间散碎的发丝因为出汗贴在了白皙的肌肤上,本该是有些狼狈的模样,却因此情此景生出母性的光芒,看着她娴熟温柔地给胤禛喂药换衣裳,几乎叫人记不得那半个月里,曾经活死人一般呆滞的模样。
“皇上怎么还不去换衣裳洗手,您回乾清宫去吧,太皇太后一定生气极了。”岚琪催促皇帝,一面对胤禛说,“四阿哥快劝皇阿玛回去。”
胤禛连连点头:“阿玛快请回乾清宫,儿臣真的好了。”
屋外头,有人听见这话匆匆离去,青莲和几个宫女一左一右架着皇贵妃,她脚下虚浮走不了几步路,几乎都是靠她们搀扶,可她辛苦走到儿子屋前,却看到里头一家三口的天伦温馨,她心里很不甘,可她不能冲进去让胤禛难堪,老天没把孩子的性命夺走,她要更加珍惜才行。
皇贵妃回到寝殿,虚弱地躺回卧榻,只是走了这么几步路,就觉得天旋地转,因她没有发烧的症状,虽然是病倒了,可能判定不是时疫,太医说是老毛病了,要皇贵妃必须静养。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为了孩子忧虑,从胤祚没了的伤心,到担心胤禛被抢走的担忧,再到孩子得了时疫的恐惧,天气那么热,硬生生把好好的身体熬虚脱了。
“那些个庸医,怎么治不好我呢?”皇贵妃很不甘心,她眼下连路都走不好,再如何嫉妒乌雅岚琪在儿子身边,也没力气去和她争。
正嘀咕,却听见玄烨的声音说:“你吃碗药都要发脾气嫌苦,你能静下心几天,什么都好了。”
皇贵妃睁眼见皇帝走进来,一时呆住,方才听见德妃和胤禛让他赶紧回乾清宫,她才急匆匆躲开回来,没想到玄烨还特地跑来看她。
“总有人奇怪朕怎么不让你管六宫的事,你说你这身子骨,做得了什么?”玄烨坐到榻边,温和地看着皇贵妃,“孩子好了,你也赶紧好起来,别总让朕操心。”
皇贵妃微微撅着嘴,伸手似乎想要玄烨抱抱她,皇帝苦笑了一下,张开怀抱笑道:“你想什么朕都知道,放心,不会有人把胤禛从你身边带走。”
皇贵妃很惊讶,她不敢提这事儿,怕皇帝生气说她心胸狭窄,可玄烨不仅主动说,更给了她安心的许诺,惊喜之余忍不住再三确认:“真的,皇上说话算数?”
“朕金口玉言,还骗你?”玄烨微笑,让她躺下好好休息,又认真地说,“为了这一场时疫,京城上下都乱,宫里也不太平,你赶紧好起来,皇贵妃娘娘健康康,六宫有主心骨才不怕乱了。朕要回乾清宫,时疫过去之前不会来后宫,朕可把后宫的事都交给你了。”
皇贵妃懒洋洋地笑着:“皇上这是挖苦人呢,臣妾这样子,怎么管?”
玄烨亦笑:“那就快些好起来。”
帝妃间说罢这些话,玄烨立刻离开了承乾宫,连慈宁宫也不敢去,众人守着皇帝两三天后,确定皇帝身体没有不适,才松口气。而京城的时疫也渐渐平息,太医院研究出有效的药方,染病而亡的人越来越少,等朝廷真正宣布时疫过去,已是六月下旬。
这日太医院的人照旧来各宫洒药粉,温贵妃立在屋檐下看,很是不耐烦,问几时才能不做这些事,来的人说太皇太后下旨要入冬下雪后才能安心,温贵妃也不好为难他们,说话间见觉禅氏从配殿出来,时疫中,温贵妃因怀孕被勒令在寝殿哪儿都不能走,两人虽同在咸福宫,六月初一至今没打过照面。
“你瘦了好些啊。”看着觉禅氏过来行礼,温贵妃上下打量她,摆手示意冬云等人退下,凑近些说,“听说他也是死于时疫,真是天妒英才。”
觉禅氏面色沉寂,点了点头没说话。
温贵妃则又细细地看她,轻声问:“你还好吗?我担心你活不下去,还怕哪天她们就发现你在屋子里自裁了,天天提心吊胆,那天刚想来看看你,太皇太后突然传旨不让我出门,幸好咱们命大,没染上时疫。宫里送出去的两个答应,只回来了一个,真可怜。”
觉禅氏道:“是可怜,也是命。”
“命?”温贵妃皱眉。
觉禅氏点头:“也是他的命。至于臣妾,到底相识一场,臣妾怎会不难过,但早早就断了情,还不至于像娘娘所忧虑的那样激烈,但是娘娘能担心臣妾,臣妾很感激。”
温贵妃苦笑:“可你那天就病倒了不是吗?人都没了,你对我说句实话又如何?”
觉禅氏心底一潭死水,摇了摇头:“臣妾从来没对您说过谎话,至于那天,臣妾只是中暑了。”
“是吗?”温贵妃知道自己的心智敌不过眼前的人,自己再问也没有结果,纳兰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