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特游荡在街上,如同丢了魂。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往哪里,绕了一大圈终究又回到了宰相府的院墙外。
受心中强烈的正义感驱使,霍普特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纳克特敏将军被诬陷致死,他必须说出真相,他只是想阻止阿伊犯下过错。
并没有想让阿伊去死啊。
当他推断出,阿伊就是指使乌纳斯污蔑纳克特敏的幕后黑手时,气愤又悲伤,宰相不再是他幻想中那位品行高洁的善者,他很失望。
但现在阿伊性命垂危。
霍普特心里就只记得他的好了。
只记得他慈爱的目光。
阿伊为什么当初不要他,为什么抛弃他,为什么把他扔在阿布萨特十八年都不去看望他。
那些曾经深深折磨着他的问题的答案,还重要吗。
不重要。
比起阿伊的命,根本不重要!
一点也不重要!
他只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霍普特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固执倔强,错过了和父亲相处的宝贵时间。
如果不是他做得太过火,大人现在一定还好好的。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无法让时间倒流,恶果已然酿成。
底比斯最优秀的医生们一个二个束手无策,面色沉重摇着头出来,渺茫的希望如气泡在眼前一个接一个破灭,霍普特只觉浑身冰冷,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霍普特在胸前快速比划着祈福的图案,画了几千遍,几万遍,手指被衣料摩擦得快要起火,红肿到麻木,却一刻不敢停下。
他跪在门外,内心无声地嘶吼、哭泣、哀嚎。
死神阿努比斯,求求您放过他吧......
让我替代他,承受所有的折磨,好吗。
太阳从最高处缓缓向西边落下。
从下午到黄昏,递出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宰相的健康状况正急剧恶化,像脱缰的野马冲向毁灭的深渊。
但他还顽强地撑着一口气。
夜晚和往常一样如期降临,夜晚是人的体力和免疫力最弱的时候。
这夜将格外凶险。
宰相府的围墙很高,但院子里灯火通明,连结实的院墙外面也透出明晃晃的光,为四周景物笼罩上一层清冷而孤单的色调。
这夜,漫长而寒冷。
天上乌云密布,看不见月亮,只有几颗孤星点缀在浓雾边缘,闪烁着森森冷光,夜深了就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
侧边门廊上有顶棚,霍普特就蹲在那里躲雨。
算过来已经是十一月底,入了夜很冷,古埃及人会穿上棉毛披风御寒,霍普特身上就一件单薄的长袍,祭司袍的袖子又宽大,呼呼从袖口往里灌风,冻得他胳膊和腿都在打颤,但他不敢走,万一阿伊愿意见他一面呢,只要他想见他,他一定要第一时刻出现。
霍普特提溜提溜吸着鼻子,蜷成一团,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取暖。
忽然,门一开,一道光迫不及待从缝隙中跳出,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投在地上,霍普特下意识想躲开。
里面人只是扔出来一个包裹,门就再次被重重合上。
霍普特挪过去,发现包裹里有一条质地不错的薄毯,上面有片打翻的褐色药渍,应该是不要的垃圾。
霍普特实在太冷了,飞快地将毯子裹在身上,周身终于有了一丝暖和的气息。
夜已经很深了,还有众多医生在门外聚集,等着为宰相大人诊治,管家便善意地派仆人出来,给所有人发放烤面包和热酒粥垫肚子暖身。
霍普特饿得肚子咕咕叫,但他没脸去拿宰相府的东西吃,发面包的仆人转了一圈,见他抱着毯子蹲在墙根,以为他也是医生,就也塞给了他一块香喷喷还冒着热气的面包,掰开里面竟然还有盐巴肉丝。
霍普特。
但此时他紧张得快要爆炸,咬了一口就恶心得全吐了。
霍普特缩回被子里,提心吊胆扳着指头,数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寂静的夜,他可以清晰听到自己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感受到他和父亲正一同呼吸着,每多呼吸一次,死亡就会离他远去一分。
霍普特强打精神,可耐不住两个晚上没睡,上下眼皮打得难舍难分,后半夜终于迷糊了过去。
刺啦一声。
划破夜的静谧。
门开了,一个中等个头的老人就站在门口。
霍普特眯着眼睛朝光亮处打量,顿时惊喜地哭喊,“父亲,父亲!”
阿伊就站在他面前。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阿伊的模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那人沉沉开了口,“你还敢来!”
“对不起......”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和我无关,你的生死荣辱都与我无关!”
这都是霍普特曾经说过的气话,但此时从阿伊口中说出,格外让他心痛,他的心脏被撕扯成了柳絮,在风雨中飘摇。
“对不起,我.....”
霍普特拼命挽回,但无论他如何解释,阿伊始终负手而立,不为所动,不愿意再给他任何机会。
霍普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放声哭泣,爬过去抱他的腿,可阿伊闪身一踹,霍普特整个人就趴到了地上。
阿伊就像是在看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霍普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脱了劲,哭到骤然从梦中惊醒,入眼依旧是如墨的黑夜。
哪里有阿伊的半分影子,阿伊分明还气息奄奄地躺在病床上。
只是个梦,一个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