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处的光线一阵晃动,随即就是一种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传来,既像是骨节松动的声音,又像是某种弹力机械正在缓缓张紧。这声音在这个密闭的深邃通道中激荡纠缠,如有实质一般刺激着张连义每一根神经,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分离感:脑海中似乎有两个张连义在用不同的速度和姿态来做着同样的一件事,一个镇定、一个紧张;一个急促、一个悠然。但现实中的他却一直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尽量用一种缓慢但仔细的手法,在身后的石壁上上下来回地摸索着。他一直很难接受,这块石壁上会真的毫无破绽,那个暗门会完全消失不见。他固执地,也或者说是一厢情愿地抱着一种幻想——那个让他陷入此地的洞口,还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出现。
然而通道中的‘咯咯’声一直不曾停息,甚至有愈趋急促密集之势,仿佛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正在极力挣脱某种束缚,想要冲出拐角一样,而那里,也确确实实在那只手的旁边,正有另外一只手缓缓地探出,两手之间,还慢慢出现了一个长发纷披的头颅!
张连义几乎可以确定,一旦那颗头颅露出脸来,对他而言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他也能够肯定,下边这个怪物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通道中忽然又响起了另外一种细微的‘咯咯’声,而且明显就在他的身边,张连义双膝一软,几乎就要坐在地上,但他转瞬间就明白了,这声音并不是来自其他东西,而是他自己的嘴里——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之下,他已经遏制不住自己上下牙齿相碰,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就在他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贴在石壁上的手指摸到了一个方形的凹陷。他心中一喜,连忙把手往里探去,随即就感觉右手食指勾住了一个圆形的小铁环。他已经顾不得多想,在勾住铁环的一刹那立刻往外一拉,身后立刻响起了一阵低沉的摩擦声。那块石壁也缓缓移动起来。
下边,那个怪物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边的变化,那种阴森森的‘咯咯’声越发急促起来。就在张连义感觉自己身后石壁上露出的孔洞即将达到自己身体的宽度的时候,下边那两只手蓦地往石阶上一撑,中间那颗头颅也缓缓地抬了起来!
隔着纷披的长发,两道幽幽的绿光,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幽灵,直接锁定在了张连义身上。
张连义浑身又是一阵发凉发紧,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自己也觉得奇怪的大叫,也顾不上后边的孔洞够不够大了,用尽全身力气往后使劲一挤,随着双肩处传来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整个身子已经失去控制地跌了出去。
眼前依然是那盘火炕不足一米高、三米长的炕壁,泥皮平整光滑,看不出有一丝破损的痕迹,只有那种正逐渐远去的‘咯咯’声依旧在张连义的耳鼓中回荡。他抬起头四下打量着,但见窗外的月光正透过玻璃照射在炕前的地面上,因为窗棂的阻隔,在地上形成了十几个被拉长了的黑色长方形的格子。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一如许久之前的一个梦境。
初冬的第一场雪姗姗而来,宛若一位妖娆的女子,素手轻挥间,将整个世界粉妆素裹,遮掩了一切的污浊,这北地的乡村晶莹剔透,苍茫秋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就只是满眼的素白、一望无际的倾世琉璃。
转眼间,张家人已经在新居里居住了一年的光景,起初对于老宅的不舍和新居的不适应已经完全消失,张连义栽在院子里的无花果树和葡萄树也已经长高了,为了御寒,他将葡萄树和无花果树的大部分枝杈剪去,又在树干上缠上了草绳,刷上了白石灰。在这样一个落雪的冬日里,天地间是那么素净而安宁,就像搬家之后这一年来的日子一样,平平静静,波澜不惊,似乎,搬家前的那些离奇遭遇早已远去,张连义不愿意再去想,而妻子也有意地回避着这些问题。或许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最真实的,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这样的循环往复一如既往;夫唱妇随儿女绕膝,这样的生活如河水一样无声地流淌。宁静的乡村、袅袅的炊烟、偶尔的农忙、有一搭没一搭一盘棋里的农闲时光,没有名与利的负累,忘了权与势的向往,人就像一棵随意生长在河边沟沿的树,自在自如地摇曳着生命中一呼一吸、吞吞吐吐的光亮。
两年来,张连义先是在建房过程中经历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体力劳动和从少爷到一般乡民的巨大心理落差,以及在这个过程中所遇到的那些凶险和诡异,后来又在搬家时和搬家后逐渐克服了对于前时辉煌如今清贫的极度的失落感,如今他已经完全放下了少爷的架子和村民们打成了一片,除了言谈举止之间偶尔露出的一点儒雅气之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普普通通的乡村汉子。而且从表面看来,他似乎也非常满足于眼下的生活,对于以前所失去的无所萦怀、对于目下所拥有的心满意足。
只是没有人知道,当他偶尔经过以前的老宅也就是现在的村委大院、或者是去村委办事的时候,看着那些凝聚了他们家几辈人心血的碧瓦高墙,想象着那些以前自己用过而此时已经fēng_liú云散到了各家各户的家财田产,那种内心滴血的感觉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在当前这种大形势下,他一个小小的张连义又能如何?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呗,强颜欢笑呗,故作豁达呗。但他却也总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