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影子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强子娘脸上的那一抹潮红也逐渐褪去。她满足地笑着,媚眼如丝:“大哥,多少年了?我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可是......可是......这终究不是我自己的身体,就算你抱着我,却总是觉得丢失了很多东西!”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落寞,眼睛慢慢瞟向身边的丈夫:“本以为鬼门开了,我们就能回家了呢!可是......可是......这个人怎么会这么贪婪啊!居然想把我们一直留在这里!唉!当年的长弓,怎么会有这样的子孙?!”
那个影子般的男子爬起身,在房间里轻飘飘地游荡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强子娘冲着他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轻声说道:“没错!无论如何,既然毁约,就该受到惩罚!这怪不得我们!你去吧!”
黑影飘过来在强子娘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走到门前,无声地消失了。
煤油灯闪烁了几下,房间里又重新亮了起来。强子娘浑身一抖,猛地爬起身,用一种迷茫的眼神四下看了一会,有点自嘲地嘀咕了一句:“唉!看来真的是年纪大啦!怎么就睡着了呢?还浑身酸疼!”
她摇摇头,顺手给丈夫和女儿掖掖被角,伸过头‘噗’地一声吹灭了煤油灯,拉过被子躺了下去。张连义的鼾声又响了起来,衬得这乡村的夜愈发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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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河工地上,清淤工程已经进入了攻坚阶段。张家庄是个小村,划分的工程量也不大,大约也就百来米的样子,虽说在工地上吃喝不愁,但春寒料峭的时节住在工棚里,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舒服,而且这种工作实在是过于耗费体力,所以刚开始的新鲜劲过去之后,工地上的每个人也都开始想家。
按照规定,每个乡镇每个村子按人头划分工程量,谁先完工并通过验收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这样相邻的两段河道之间,被用来划分界限的留下来的那一块土墙就得让进度慢的那一边来清理。虽说这并没有多大工程量,但是谁又愿意多做这种无意义且会让人嘲笑的事情呢?所以每个村镇之间都在憋着劲比进度,生怕别人比自己快了,赶在前边走掉。而这种暗地里的竞争,越到工程结尾就越是激烈。
强子这孩子从小体格健壮,相比一般的同龄孩子而言也成熟了很多。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空有一腔激情和一把子力气,做活路的经验却非常缺乏。而为了赶进度,张家庄的领队也把自己分到的这百来米河道进行了大致的划分,到了这时,那些成年人的优势渐渐体现了出来:强子这里有点落后了。
这时候,河道的深度大约已经到了三米深左右,单靠一人推车一人拉车的方式已经很难将满满一车土从河底推上那个45度的斜坡,于是这时候就开始用上了滑轮:在岸边打桩挂上滑轮,下边的小推车装满土之后,将滑轮上的绳索挂在车头,推车人抬起车把,岸上的两个人就开始拉起绳子,把全部体重压上,自上而下往河底俯冲。一般来说,从河底到岸上,小推车的运行时间不会超过十几秒,上岸之后,则就要靠推车人自己推着土沿着软土上铺的那些窄木板继续前行,把土倒掉。
这种工作看起来轻松,但其实其中的危险系数还是挺大的:在陡峭的河坡上,如果一旦配合不当,或者是拉车人或者是推车人失手,那么这三个人都会面临极大的危险。河道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挥舞着铁锹的人们,你要是从坡上一骨碌下来,指不定就会碰到哪张锋利的铁锹上。而最危险的是,推车人前边是一辆装满了土的推车,这东西翻倒跟着人砸下来,那绝对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结果。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强子搭档的,也是两个年轻小伙,是兄弟俩,一个叫柱子,一个叫铁子。这俩人比强子大了两岁,但是体格却有些偏弱。虽然他们也很想挂上襻绳去推车,但是试了几次之后,却发现自己抬起那两根细细的车把都非常吃力,而且勉强推起来之后,车子也总是摇摇晃晃不听使唤,就算在平地上走都费劲,想要推上那些窄窄的、颤悠悠的木板通道更是力不从心。试了几次之后,这俩小子闹了个灰头土脸,只好给强子打起了下手。
话说这一天傍晚,临到收工的时候,带队的栓子叔遛遛跶跶走了过来。他笑嘻嘻地看了这三个小伙子一眼,指着他们脚下比两边略高的河底说了一句:“咋着?你们这仨小子是不是认怂了?!这可比别人慢了不少了啊!他妈的,干不了早说话,别到最后跟老子哭鼻子!”
这下子三个小伙子可不干了,一个个直眉瞪眼地冲着栓子叔一梗脖子,异口同声:“你才认怂哪!俺们这是还没干顺手,过不了两天,俺们就能撵上进度!”
栓子叔笑了:“哟嗬嗬?!你们这几个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口气倒不小!好好好!老子就看看你们咋撵上别人!”
说完,一甩袖子回头就走。一旁那些壮劳力见了,一个个挤眉弄眼,嘻嘻哈哈,明显是在幸灾乐祸地嘲笑他们。
说实话,这种嘲笑虽然也有点看他们笑话的成分,但大多还是善意的。真到了最后,就算这仨小子跟不上进度,这些壮年汉子也不会丢下他们不管,毕竟都是一个村出来的,而且都是一个家族,同根同源,五百年前是一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