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笼罩的大树之下,难得的有一块干爽之地,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有人将一块大石头移到了树下,周边又放上几块小一些的石头,使得大石可以为为桌,小石可以为凳。天长日久之下,大石小石都被磨得光滑锃亮。
雨冷风萧瑟,大树之下,却是坐了两个身着狐裘紧裹披风的贵人,其中一个三缕长须富富态态,书卷气甚隆,另一个却是面白无须,身形消瘦。
大树周围,却是站了十好几名官兵,一个个扶刀而立,背对着这两人,鹰隼一般的眼睛,全都看着外面,显然是两人之护卫。
这里是大路,虽然严冬,来往的人却也不少,但看见这架式,本来想在这里歇歇脚的人,却也是赶紧加快步伐离开这里。
更有见识广的人,认得这些武士身着的服饰,赫然竟是京城汴梁那边的皇家班直才能穿得,那这两个人的身份,就更加地尊贵了一些了。
毕竟,不是随便一个人,便能得到京城班直作为护卫的。
“胡公,天气寒冷,喝两口御御寒吧!”面白无须的男子,将一个皮囊递给了对面那人,道。
那富富态态的老书生,却是摆了摆手,眼中似乎有嫌弃之色,那面白无须的男子却也不坚持,嘿嘿干笑两声,收回了皮囊,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大口。
这两人,一个叫做胡屹,是汴梁派往贵州路上作为转运使的。
另一个是一个太监,却算得是萧诚的老熟人,曾经的陕西路走马承受刘凤奎,如今却又是被转派到了贵州路上了。
官家也好,都堂也罢,不得不咬着腮帮子新设了贵州路,让萧诚不但重新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官场之上,还加官晋爵,成为了大宋最为年轻的一路安抚使。
但这并不代表朝廷就此认输了。
先不说在贵州路之外诸如梓州路、成都府路、荆湖北路等地尽数走马换将,便是在贵州路内部,夏诫可也是没有闲着。
在周廷任三司使之时,胡屹担任度支副使,可谓是位高权重,而彼时,萧禹任户部副使,两人并立。
周廷之后,萧禹上位,本就与胡屹不对付的萧禹,在站稳脚跟之后,便找了一个由头,把胡屹给罢了官。
外在的理由是胡屹贪腐,反正在三司这样的地方任职,你就算再清正,也总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裹在身上,当有人要对付你时,翻出来就是实打实的证据。
可是胡屹是真的愤怒,他是真的不贪不占,而萧禹要弄他下去的理由,他也很清楚。他曾为这事找过时任首辅的罗素,而罗素给出的理由,让胡屹更加的难堪。
因为萧禹说他无能,压根儿就不是做事的材料。
建议把他调到御史台或者国子监去。
但御史台中丞或者国子监祭酒,能要一个被下了无能断语的人去自己那里吗?
于是乎,胡屹就赋闲在家数年时间。
这个无能的判语,比起贪腐更让胡屹痛恨萧禹,进而痛恨萧家。
萧家倒台,胡屹在家作歌痛饮三日,使得朝野侧目。
这一次朝廷要往贵州路掺沙子,这位胡无能自然就是第一人选。
一来是以他们的品级,稍稍升上一级,便够上了从三品的转运使最低资格,二来,这位与萧家算是结下了不解的怨仇,不说别的,单说萧禹死后这家伙作歌饮酒的事情传到了萧诚耳朵里,这便是不共戴天之仇了。
两人基本上没有和解的可能。
安抚使和转运使打起架来,贵州路自然就不会有安宁之日了。
唯一让夏诫有些担心的,便是这位胡无能是不是真的无能。
不过呢,这一次不是让他去做事,是让他去捣乱,如果连捣乱都做不好,那这个胡无能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而至于刘凤奎,就更简单了。
他就是受了萧定造反的池鱼之殃。
当年萧定突然出兵,最后背书的虽然是陕西路安抚使马兴,但作为陕西路上走马承受的刘凤奎,可也是联了名的,事后清算,朝廷不能把马兴怎么样,刘凤奎也就跟着沾了一点点光,职务虽然被一撸到底,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被发配去守陵了。
好在他与权功颇有交情,这一位权力失宠被赶了出去,权功上位了大貂寺之位,顺手便也拉了这位昔日好友一把。
好的位子自然是没有的,也就只有贵州路这样的凶险之地。
别人自然是避之不及的,但对于一个守陵的家伙而言,却是一根救命稻草了,至少有了一丝机会不是?
刘凤奎虽然是个太监,但人家在汴梁也是有家的,叔伯兄弟俱全,还过继了侄儿来继承他这一房的香火,因为他的倒霉,全家也跟着倒霉,眼看着这些年好不容易起来的家道又要中落了,刘凤奎岂有不着急的道理?
即便贵州路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要来。
“胡公孤身一人,也不带上家眷吗?那怕只做上一任,也是三五年呢!”喝了几口酒,脸上有了些血色,身上有了一些暖意,刘凤奎问道。
“某家这一次是抱定了必死之决心来的,岂会带上家眷?到时候一旦有事,岂不是要连累家人?”胡屹冷哼道:“朝廷对萧家反贼如此绥靖,胡某人却是绝不会妥协的,那怕是血溅三尺,也要与那贼子周旋到底。”
看着须发皆张的胡屹,刘凤奎的脑海之中却是闪过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当年那个在马兴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年,如今不知是什么模样了呢?历经了家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