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拔舌书场行
枉死城是关押阳寿未满就意外死亡的灵魂,都说到“关押”了,建造得比较像监狱,其实也是很正常的吧。毓夙见判官停了下来,就很自然地认为前面的建筑就是枉死城了。
然而判官好像只是停下来歇歇脚而已,十几秒钟之后,又开始往前飘。直到都快路过那座监狱外表的建筑了,判官才又停下来,指了指“监狱”的大门说:“这里就是阴车停放的地点,在酆都城内其实也是可以行车的,只是普通鬼用不起而已。”
他正说着,就有一辆马车无声地从“监狱”大门驶了出来,毓夙心中大汗,原来这里是公交总公司。判官率先爬上了马车,招呼毓夙也坐上来,等马车开始往前跑的时候,判官才说:“枉死城离得好几十里,下官走不得远路,只好坐车来回,麻烦上仙跟着坐车了。”
有车坐可以不用自己走,毓夙没什么好埋怨的。两个人彼此没什么话可说,判官和毓夙又都不是自来熟、话多的人,于是一路很沉默。走了不知道多久,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毓夙只觉得车里的气氛真是沉闷压抑,没等判官再招呼他,他自己先跳了下去。
车停着的地方,是一座城的城门外,毓夙很确定他们一路上都是走在酆都城里,路上也一直都有行人和建筑物,也就是说,面前这座城,是一座城中城。
毓夙打量枉死城城门的时候,判官已经过去跟看守城门的鬼差说了几句话,等毓夙也走过去的时候,他们没有受到审查就直接从鬼差身后走过了城门,进入了枉死城。枉死城的城门口也和鬼门关、酆都城城门一样,有很多鬼在排队等进城,这倒是毓夙没有料到的。
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条长龙,毓夙低声自言自语:“一天之内就有那么多枉死的人?”
这话却被判官听到了,以为是在问他,判官也回过头,对毓夙说:“一日之内自然不会有那么多的枉死之人。那些鬼要么是住在枉死城中,要么是来枉死城中办事。上仙,你该不会以为,枉死城中的鬼只许进不许出吧?不是呢,这些鬼也都是来去自由。”
既然是都是来干什么?毓夙还没问,判官就又笑着说:“只是这些鬼来去自由而已,枉死城中还有好些鬼,要关起来受刑呢。”
说完他就一径往前走,也不解释,不过这事毓夙想想也就明白了。
有些枉死的鬼是无辜被害,比如走路上的时候旁边广告牌忽然倒了,被砸死的,这死得冤枉,本来就够可怜了,地府要再把他关监狱里,这也太不近人情。但如果这鬼是自杀的,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关起来也活该。再有一些鬼,死也是咎由自取,比如他在水里下毒,想要害死别人,阴错阳差却自己把水喝了,那这鬼枉死也是自作自受,恐怕还要受刑。
看来地府的管理也很人性化嘛,区别对待这些鬼,这些鬼过得似乎也不错。就算是枉死城中,走在街上的这些鬼也都是一副安居乐业的样子,并没有传说中枉死之人的怨气。
说起来这些无辜枉死的鬼,他们要在地府待够阳寿的期限,那他们住在酆都城里是不用拿功德交换的吧?这两天见到的常住地府的鬼,大概有挺大比例都是枉死城里的。
在毓夙独自揣测这些事情的时候,判官已经把他领到了一个挂了很多红灯笼的门楼下,门楼上悬着一块匾,上书“拔舌书场”四个大字。毓夙一看就笑了,这些鬼还真幽默。
拔舌地狱就是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专门为了那些生前喜欢翻嘴调舌,卖弄是非,说别人家八卦的人开设,被判打入拔舌地狱,就会被烧红的铁剪刀剪掉舌头。
而书场是说书的地方,也兼唱戏、唱鼓曲之类的,本来就是卖弄口舌功夫的,偏偏命名为“拔舌”,这书场的老板也够恶趣味的。
走进拔舌书场,厅里正坐着不少鬼在听楼上两个人唱鼓书,判官也找了个空位坐下,还拉过一把椅子,给毓夙也挤出来了一个位置,示意毓夙坐下。
地狱的戏曲文艺和凡间是同步的,此时当然不会有什么京韵大鼓、天津快板之类的,唱的是传统山西鼓书,大致讲了一个孝女在父亲死了之后,为避免冤屈而死的父亲在阴间衣食无着,自卖自身做了一个将军府里的使女,把卖身钱全都换成纸钱,烧给了她父亲。
而她父亲得到了这些钱之后,打点了鬼差,得到了一个上诉的机会,把自己生前的冤屈告诉了阎王爷,阎王爷查明真相,还了他清白,还让他做了个判官。于是这父亲托了个梦,告诉这将军他女儿多好多孝顺,将军敬佩他女儿的孝行,就娶了她做如夫人,也就是妾。
编这故事的人脑子还真灵活,这故事可不就适合以前是人,现在是鬼,并且枉死了的枉死城众鬼?怪不得听众这么多。故事讲完了,底下叫好声连片,还有叫“再来一个”的。
此时那判官才对毓夙说:“这两日地藏菩萨也是在这里开讲,一连要讲七日。只是他开场是在后院,那地方大,布置上了阵法也勉强能施展开。枉死城里过半数的鬼都会去听讲,上仙,你若也要去听,一要早早地到,二要和书场的掌事约好,占个好位置。”
把菩萨讲经的地点安排在说书的书场里,这是谁想的主意?而地藏菩萨似乎也不在意,果然是灵台清明六根清净,凡俗之事皆不萦心,所以这种形式啊面子啊都浮云了是吗?
这边毓夙暗自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