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头前她的名声已是传了出去,满园的人,十有□□都听见过的。纵有宝黛等人心思敏捷,晓得这是凤姐的手笔,然而事儿却假不了,总归有几分不同。纵那尤二姐标致和悦,言语温柔,众人见着也生出可惜怜爱之意,然又有凤姐之故,也说不得亲近两字。又有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等长辈,原就心里不喜,略见过一面,便使人拦着不再见她。
这一等事体,旁人知多知少,尤二姐心内却是最明白不过的,暗里饮泣两声,只不敢与旁人晓得。为着这个,她不免将全副心神放在孩子身上,只盼又当真能有个孩儿,方有终身之靠。可她忍气吞声,春红秋桐两个却是再饶不过去的!尤二姐似有身孕一件事,引得她们又忌又恨,一面在凤姐这里下嘴,一面又明朝暗讽,拿着二姐旧事破开,直将野种杂种两字按上去。
凤姐冷眼瞧着,却一丝儿不动,回头与平儿说道起来,且还笑吟吟的:“倒是我头前糊涂了,只自个儿一味刚强,让二爷心里生恼,好好的日子,越发过得没了甚个滋味。如今瞧着,有这么一二个张牙舞爪的,竟是省了多少心!”
平儿深知她的性情,口里虽这么说,内里却是存了宋□□灭唐之意,哪里容得这么些个人!她心里也怜二姐,却不好说一声儿,只道:“奶奶心中有数,她们又如何能翻出五指山来?只二爷那里……”
“原都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我说什么去?竟还做月子里呢,哪里管得这许多事?与他说一声,自去理会就是。”凤姐冷笑一声,过后果将这事与贾琏说了两句。
贾琏见她神色冷淡,言语漠然,全没了旧日醋意,倒是吃了一惊,且将旧日的疑心去了大半,自去春红秋桐两处呵斥了重生之若锦年华。凤姐闻说,也自丢开手,且做看戏,心里却想:那两个原在老爷屋子里混着的,岂是省油的灯?得了这么一通话,明里不敢显露,暗地里越发要闹起来。我倒要瞧瞧,那尤二姐当真还能做泥菩萨?
她心里这么想着,平儿却有几分不忍心,每每偷空与二姐排解。纵有秋桐瞅见,说与凤姐,凤姐也不理会——原是她吩咐的,使平儿过去打个花胡哨的。这事儿做得或有心,或着意,也总是她的名声。如今且让她们闹去,自家总做个庄儿。
如此忽忽一月过去,不说旁人,就是宝黛一等玲珑心肠的,也不免暗暗吃惊,回头说道起来,黛玉也不免叹一声:“凤丫头自来刚强的人,如今竟也改过了,若是往日,再没有这等和软的。”
紫鹃听了,笑着将一碟子新鲜瓜果搁在桌案上:“姑娘,往日二奶奶也未必全是醋意,只没个儿子做靠,自然紧着三分。这日子越长,心里越紧,方渐渐不同。如今既是儿女双全,纵有旁个什么,到底动不得她半分,自然也不甚紧要了,松宽也是常有的。”
她这话,黛玉心里自是明白,眉头却微微蹙起,一双含愁目似拢了薄暮轻烟,闷闷道:“这虽是常情,我心里却不喜欢。”说得这一句,她没再言语,夜里却不曾好生睡着,翌日起身,立在山头一望,见着风吹叶黄,南雁北归,纵使秋日天高气清,也不觉在心底闷闷酿出一段愁情,倦倦回去,又咳嗽了两日。
贾母听说,虽知大约是时气之故,却也立时请了太医过去,且与她诊治——不过是小症候,吃两剂汤药便完,并无大碍。她如此,那边儿尤二姐却再没这等运道。
却说贾琏估摸着一月已过,忙再去请太医来,不想王太医早去军中谋职,只得将个胡太医请来与尤二姐诊治。他的言语却与头前王太医再不相同,一剂药下去,竟就将个将将成型的胎儿打了下来,那二姐本自气血有亏,如今经了这等虎狼药,一时血行不止,昏厥过去。
贾琏闻知,也是大吃一惊,忙又请医调治,又命人打告胡太医。然则胡君荣早卷包逃跑,旁的太医细细诊治了,也不过说两句将养的话,又令不能气恼等。凤姐再没想到有这等事,一时却怔了半日,方使平儿过去打点,又道:“到底不是好事儿,不过二爷在,你过去支应一阵便罢,等闲事不必理会,只让他自个儿折腾。”
平儿应承下来,一日便有半日在尤二姐之处,或与她排解,或与贾琏言语。她为人既好,又是精细能干的,不出两日,便将这里打理妥当,回去又说与凤姐,十分妥帖。然则,屋子里诸事齐整,二姐却实失了元气,又想着没缘分的孩儿,心里实在惨痛,明里暗中不知哭了几回。
那贾琏本就伤心,见她如此,越发失了滋味,常日里一面安慰二姐,一面又寻小厮等发火。几回下来,底下的人没个奈何,不免想将他的火气引开,因将冲撞等话说了一回,虽不似原凤姐说得妥帖,到底是心腹伺候的人,又事关二姐,贾琏不免也有几分意动,后头寻了僧道一类问了一番,细细算来,却是属兔的人冲撞。
秋桐正正属兔。
她早为贾琏几日与二姐忙活汪了一缸子醋,又闻说如此,连着那一起子下人也嘴碎,不免怒动肝火,瞅着贾琏不妨,便去二姐窗下一番痛骂,里头甚个杂毛杂种一类说个不休。
那二姐本就悲痛,哪受得住这番气恼,一时气动肝肠,欲待起身来,不想身子却撑不住,整个人没得起来,手下一软,倒是整个儿往底下一摔,额头碰在桌角,登时就昏厥了去。边上伺候的细姐儿原是听得恼了,正要奔出去寻秋桐的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