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雁是从南州一直跟元昭回京城的,可阿玉赠玉连环时,她并不在场。
“阿玉送的呀。”元昭坦言道,拿着那枚玉连环来到榻前,仔细端详,“质地一般,你让人帮我多做两枚,一枚水墨青花,一枚火烧云霞,以后我出门用。”
一听到不是小郎君送的,洛雁八卦的热情锐减,诺声退下。
她和武溪等侍卫日间除了习武,诗文礼仪均有涉猎。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侍从,能在郡主身边侍候的人,或多或少略通文采。
至少主子的话,做侍从的要听得懂。
所谓的水墨青花,墨白玉也,宛若一滴浓墨落入静水中,滚动翻腾,如青烟一缕凝而不散。
火烧云霞,白玉沁焦黄。
小孩子家家,喜爱斑斓的杂色物件,元昭趴在榻上,拿着玉连环浮想联翩。她虽讨厌军营中的那些大老粗的言语,什么女大出嫁,出嫁从夫,她不屑遵行。
凭什么女子长大就得去夫家?受一堆素不相识的人管束?但,能找到一个知心人时刻陪伴在侧,似乎也不错。
像二哥和管氏,像三哥和宋氏……
今晚,三哥的婚礼现场给她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恍如幻觉。使她小小的心灵激荡起一丝憧憬,逐渐进入梦里。
梦里,她不叫齐霖,姓名未知,只知道自己趴在一座高架桥上,伸手死死握住一名跳河男生的手,崩溃痛哭:
“救救我!你救救我……”
奇怪得很,明明是她在救那个男生,却是她在哭喊求男生救她。而那个寻死的男生……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只知道,那个男生凝视她的目光先是惊讶,继而温柔,最后如沐春风……
室外,银杏悄然进来,轻手轻脚地替她盖上被子。见那块玉环被她紧攥手中,估计是拿不出来了。小郡主自打回来,榻前便不许有人伺候,因会惊醒她。
时刻对陌生人产生警惕才会如此,郡主经常遇刺,在外边养成了习惯。玳瑁姑姑叮嘱大家,郡主睡着时,除了她和银杏,其余婢女莫要进去。
一旦受惊,郡主再也睡不着,会独自生闷气。
因为惊扰她的不是敌人,而是身边的奴婢,这让她很郁闷。外间纷传,郡主是个脾气暴躁杀人不眨眼的小恶魔,与那暴君不相伯仲,迟早给定远侯闯祸。
作为贴身奴婢,银杏对外间的传言不以为然,郡主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放下厚厚的帷帐,回眸瞧瞧安然熟睡,嘴角噙笑的小姑娘。八成是今晚受到三公子婚礼的刺激,产生憧憬,在做好梦呢。
作为过来人,银杏无声一笑,轻巧地退出帐帘。
在此万物欣然的季节,外间桃红缤纷,蓬勃明媚;华桐院里绿意葱茏,安逸幽静。院里桐花初绽,气息恬淡。
与喧哗的外院相比,似别有洞天。
今日喜事临门,灯笼高悬,整座府邸灯火通明,充满喜庆。皇家派了一名皇子携眷代陛下皇后出席喜宴,府里的主子们喜不自胜,与宾客举盏开怀畅饮。
定远侯一介武夫,行事一向直来直往。
他知道,即便给各府派了帖子,那些文武百官也不会来的,索性不派。然而,姜氏注重礼仪,说人家来不来是人家的事,派不派喜帖则是侯府的态度和礼数。
凤氏也这么认为,何况她是长公主,谅那些收到喜帖的人不敢不来。
定远侯不喜强迫人,坚持不派。
结果,京里有品级的官员得知皇室派人前去,立马赶来道贺,顿时高朋满座。有人玩笑地埋怨侯爷不近人情,居然不给大家派帖,害大家厚颜不请自到。
定远侯也识趣,当即向众人道歉给大家台阶下,气氛异常的融洽。
直到一名仆妇神色惶恐,从内院匆匆跑出来,对姜氏耳语几句。姜氏听罢脸色大变,连忙告知凤氏。原本一脸喜色的凤氏霍然起身,柳眉直竖,勃然大怒。
姜氏死死握住她的手臂,才让她勉强忍住脾气,强颜欢笑地向宾客告了一声罪,而后两人匆忙赶往内院。
两人离席时,指派仆人也在侯爷耳边低语几句。
定远侯微微闭了一下眼,再睁开,脸上依旧挂着客套的笑颜。只那目光深邃,看不出半分喜悦之情。
宾客们嗅到一丝不对劲,面面相觑。
劝酒声,嘻笑声,场内的气氛依旧热闹,蕴着一丝微妙……
翠微院,原是凤氏与儿女住的。
儿女长大了,二郎记到嫡母的名下,分到一个院子。她自己带着四姑娘、六郎搬到长公主府。
如今,翠微院给了三郎住。
原本,院里只他一人,孤清寂寥。好不容易娶回女主人,却在新婚之夜发现她是个冒牌货!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凤氏气红了眼,蔻指直颤,指着新娘的脑门厉声质问,“可是那宋升的主意?!”
那老匹夫!
难怪轻易答应这桩亲事,原来是打着羞辱侯府、羞辱她长公主的主意,以报其祖撞柱之仇?!那是暴君造的孽,跟她凤氏有何干系?与她儿子有何干系?!
“不是,”新娘哭得梨花带雨,连连摇头,“这与老大人无关,老大人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我呸!”三儿受辱,凤氏气得仪态尽失,“你们这一窝欺软怕硬的奸险小人,下贱胚子……来人,给我打,打死了再敲锣打鼓,连夜送回宋府!”
“殿下饶命啊!殿下,夫人,夫人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