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大受打击。
贾诩这话看似委婉,其实直指要害。
陛下,你死了这条心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刘协随手拿起那卷《老子想尔注》,看了两行字,正好是“圣人治,虚其心,实其腹”一段,刘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下面用小字写的注解。
心者,规也,中有吉凶善恶。腹者,道囊,气常欲实。心为凶恶,道去囊空。空者邪入,便煞人。虚去心中凶恶,道来归之,腹则实矣。
“先生觉得此书如何?”
“神仙家言,牵强附会处甚多,偶有一二得处。”
“是道是术?”
“道多为小道,术多为巫术。”贾诩淡淡地说道:“如果勤念五千言便能治病救人,置本草、灵枢、素问于何地?细说起来,这部书倒是对素问多有发挥,奈何落了下乘。陛下若读,当有所警戒,不可轻信尽信。”
“那以先生之言,当以何道治天下?”
贾诩不假思索,一字一句地说道:“自然是儒门正道。”
刹那之间,刘协有种错觉,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鬼才贾诩,而是老臣杨彪。
“我明白了。”刘协笑了起来。“先生欲为张良,不甘为陈平。”
贾诩眼神闪烁,低下了头,凝视着手中的水杯。
杯中水波荡漾。
刘协起身,向帐外走去。贾诩起身相送,走到帐门口,刘协又停住了,转身看着贾诩。
“朕倒是觉得,陈平固然未能成为张良,张良也不能成为陈平。陈平不能成为张良,是因为世人偏见。张良不能成为陈平,却是天赋所限。”
“陛下?”
刘协摇摇手指。“张良曾辅佐韩王成,志在复国,但他失败了。他若是真知大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先生,你着相了。”
说完,刘协挥挥手,向御帐走去。
贾诩拱着手,看着刘协步履匆匆的背影,品味着刘协刚刚说的话,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阎君,你错了,大汉天命未绝。”
——
刘协示意守帐的卫士和宫女不要声张,掀开帐门,轻手轻脚地进了御帐。
伏寿已经睡了,抱着被子,枕边有一卷竹简。
刘协拨亮灯,借着灯光看了一眼,竟是一卷《太平经》,不由得多看了伏寿一眼。
以伏寿的家庭背景,能放下身份,去读《太平经》这样的书,也算是不容易。
“陛……陛下?”伏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是刘协,连忙起身行礼。
衣襟敞开,露出浑圆的肩膀,白玉一般。
刘协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伏寿很快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连忙拉好,等她抬起头,看到刘协的眼神,又后悔不迭,却不好意思再将衣襟解开。
“陛下……何时归帐?臣妾……命人准备洗漱……”
“你不用折腾,朕待会儿还要走。”刘协按住了她,将她塞回被子里。初冬的天气很凉,一会儿功夫,伏寿的手就冰凉的。“朕是有事来请教贾先生,顺便来看看皇后。”
“谢陛下挂怀,臣妾无恙。”伏寿拉起被角,轻声说道。她看了一眼刘协手里的《太平经》,又道:“这几日教授营中小儿读书,他们读不惯圣人经典,倒是对《太平经》中的字句多有提及,臣妾便借来看看,不想一时疲倦,竟睡着了。”
“你亲自授受营中小儿读书?”刘协又看了伏寿一眼。
“陛下率其父兄征战,臣妾不能像董贵人一样陪伴在陛下身边,只好教几个小儿读书,略尽绵薄之力。”伏寿眼睛亮了起来。“那些百姓的孩子虽目不识丁,却见多识广,且生性质朴,很有趣的。”
刘协嘴角微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估计,伏寿教的这几个孩子应该是伏完挑选出来的。他天天与董承营中将士厮混在一起,知道他们是什么素质,也大致能猜到他们的子女会是什么样子,更亲眼见识过那些小子是如何对待董宛的。
见多识广也许没错,生性质朴?恐怕未必。
“皇后能与庶民接近,多多了解民生艰难,也是好事。”
“嗯,臣妾一定努力,为陛下分忧。”
刘协掖好被角,又轻轻拍了拍伏寿的脸颊。“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等击退李傕、郭汜,朕再听你的见闻。”
“唯!”伏寿眼中闪过一缕失望。“陛下……不在帐中住?”
“军情紧急,朕还要回去筹备战事。”
“陛下辛苦了,臣妾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伏寿红了眼睛。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刘协用手绢拭去伏寿眼角的泪水,又轻刮她的鼻子。“别哭,眼睛肿了,别人还以为你半夜饿哭的。”
伏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不好意思地将脸藏进了被子。
被子里应景的传来“咕咕”的腹鸣声。
刘协心疼的叹了一口气。“皇后,委屈你了。再坚持几日,等朕胜了这一战,一定请你吃顿大餐。”
“臣妾预祝陛下大捷。”伏寿藏在被子里,闷闷的说道。
刘协起身,离身出帐。
站在帐门口,他四处看了一眼,目光扫过唐姬住的小帐,不由自主的多停了片刻。
说来也巧,帐门微动,打开了一条缝。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刘协有种奇怪的感觉,唐姬应该就在帐门外看着他。
他犹豫了片刻,向小帐走去。还没走到帐前,帐门掀开,唐姬从里面走了出来,欠身施礼。
“臣妾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