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议事屋子墙壁上的窗户,纳九爷眼睁睁地看着九猴儿端着个托盘、托着几个空碗从相有豹的屋子里走出来,立马推开了窗户朝着九猴儿低声叫道:“九猴儿,怎么着了?”
一举手中的大托盘,九猴儿也是压着嗓门朝纳九爷回应道:“狼吞虎咽地把纳兰师姐做好的一大碗炸酱面吃了个干净,再连着喝了两碗面汤!刚撂下碗筷,张嘴就说今儿晚上要吃葱花细面条和片儿肘子.......”
抬手示意九猴儿去把空碗送去伙房,纳九爷禁不住微微摇头叹道:“这有豹.......这又是要唱哪一出啊?!”
凑在纳九爷身边,佘有道伸长了脖子瞧着相有豹住着的那屋子,很有些困惑似的接应上了纳九爷的话头:“这前几天还都愁得跟什么似的,蹦着高儿的找胡师哥支银子闯关外去寻他师傅,可现如今得着了他师傅已然不在了的消息,有豹这倒是........这怕不是气迷心了、犯魔怔呢吧?”
心有戚戚般地点了点头,同样伸长了脖子隔着窗户瞅着相有豹住着的那间屋子,佘有路应声附和道:“估摸着是真要有不对劲的地方了!自打得了咱们那位相师哥不在了的消息,有豹脸上就跟僵住了似的,跟谁都是无悲、无怒,不惊、不嗔的模样,勉强说几句话话也都是硬着脖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朝外崩!可这饭量也都见涨了?这三天功夫下来,变着花样的这通吃.......这有豹到底是想干嘛呀?!”
紧紧抿着嘴唇,胡千里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低声说道:“我倒是琢磨着.......有豹怕是动了心头火了!”
诧异地转过了身子,纳九爷看着胡千里那一脸凝重的神色,很是担忧地朝着胡千里说道:“胡师弟,你先把话说囫囵了——这有豹怎么就叫个动了心头火了?”
身手从袖筒日摸出了一截只有手指头粗细的油竹管子,胡千里伸手将那油竹管子递到了纳九爷眼前:“昨儿晚上我睡不踏实,半夜里起来遛弯的时候,在有豹住着的屋子门口拾着的!”
只是接过了胡千里递来的油竹管子一看。纳九爷顿时瞪圆了眼睛低叫起来:“这不是咱们跟口外那位.......”
不等纳九爷把话说完,胡千里已然抢先说道:“眼面前咱火正门里养着的信鸽,一共也就能奔俩地方。一是雾灵山中别院,二是口外那位韩爷的暗窑。这油竹管子就是专门拿来给口外那位韩爷送信用的!就冲有豹对自己人时候那么个有福同享、有难独当的脾性,还有那轻易不出手、下手不留情的做派,这都攀扯上口外那些杀性比他还重的韩爷了.......四九城里可有老话——一动心头火,血流漫三江!”
胡千里话音才落,佘有道立马低声惊叫起来:“胡师哥。你是说有豹要去报仇?!可关外那么些个小日本子,有豹可又上哪儿去寻害了他师傅的仇人去?总不能是见着了关外的小日本子就杀吧?那可也得杀得完、拼得过呀?!”
鸡啄米般地点着头,佘有路顿时开口附和道:“说的就是啊!关外那位张少帅手底下几十万人枪都不敢跟小日本子拼,就凭着有豹和那位韩爷俩人朝上撞?怕是仇人都没寻着,自己的小命还得搭进去.......”
不自觉地搓着一双巴掌,佘有道颇有些焦急地嘟囔起来:“那咱们可得赶紧想辙劝劝不是?”
摇晃着脑袋,佘有路倒是摊开了双手朝佘有道低声叫道:“可这事儿打哪儿劝、怎么张嘴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甭说有豹要去报仇,就算是咱们可也都得顾着同门情谊,跟有豹并肩子上才对!”
默不作声地站起了身子,打从火正门堂口遭过了火灾之后就变得愈发沉默寡言的谢门神却在此时暗哑着嗓门接上了话茬:“诸位师兄弟。有豹要是闯关外,算上我一个!”
扭头看着谢门神,佘家两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朝着谢门神叫道:“谢师哥,您可就真甭在这节骨眼上添乱了.......”
乱纷纷的议论声中,反倒是坐在议事屋子里的洪老爷子重重地叹息一声,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低声朝着正一脑门子官司的纳九爷说道:“九爷,要不.......我去有豹屋里看看去?”
很是诧异地看着洪老爷子,议事屋子里的诸人几乎全都被洪老爷子这冷不丁开口说的话给惊愕得呆愣着闭上了嘴巴。
搁在火正门中诸位长辈来说,洪老爷子平日里跟谁都是笑眉笑眼的模样。尤其是在那些个火正门的小徒弟面前。但凡是得着了那些个小徒弟凑到眼面前恭维几句、捧上两声,洪老爷子兜里都甭管揣着什么刚做出来的得意物件,抬手就能赏了那帮半大孩子,差不离都能把那帮子嘴甜心灵的小徒弟们给惯上天去。
可只要是进了议事屋子里。洪老爷子倒是绝少开口,从来都是静听细想,遇见了要拿大主意的事由更是从不置喙,不到了节骨眼上难得说句话。
可今儿瞧见这大家伙都挠头嘬牙花子的事由,洪老爷子倒是一反常态的自告奋勇?
这又是唱哪一出啊?
似乎是看出了议事屋子里众人的疑惑,洪老爷子微微摆了摆手。低垂着下眉目黯然叹道:“人都说世事如棋局局新,却不知万物如轮回回复。眼面前有豹遇见过的事由,我当年......可也撞见过.......”
也不与议事屋子里的诸人多说什么,洪老爷子依旧是拢着双手出了议事屋子,慢悠悠地走到了相有豹住着的屋子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