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接着道:“去奉旨督着张广泗和策棱借鉴南北两疆的经验,也按照新军制改编绿营,在年底之前必须完成。”
“皇上,”弘晓问道:“奉天总督辖下的军队不在改编之列吗?”
“毕竟是以前未曾有过的军制,”乾隆道:“原有的军队改编起来,比新组建要复杂的多,出现一些事情也在所难免。”
“为稳妥起见,东北四省还是不要一起动,让奉天和东海两省先保持原状吧。”
“还有,告诉策棱和张广泗,若是他们改编的差事办得好,年底前经过了兵部的考核,自明年起,按新军制改编后的军队官兵的月饷加两成,月米加五成。”
“这样一来,各省的绿营怕是都要抢着按新军制改编,兵部不仅不用行文督促,还得逐一甄别,有序的推进,不能由着他们为了多得粮饷一窝蜂的胡改一通。”
“还有,傅尔丹和岳钟琪的大军因战事未完,不宜改编,自明年起也按提高后的标准发放月饷和月米,待到战事结束后再行改编。”
“皇上,”弘晓道:“原本旗营的月饷比绿营高出三成,月米是绿营的三倍。”
“乾隆四年和六年,绿营的禄米加过两次,每次加了三成,而旗营的?米一次都没加过。”
“若这次再给绿营加上两成的月饷,五成的月米,那就几乎与旗营持平了!”
“绿营的粮饷为什么就不能和旗营持平?”乾隆反问道。
“……”弘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心里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这天下是满州人的天下,满州人方方面面的待遇都比汉人强了许多,这规矩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你反倒来问我?
乾隆却像是知道了他心里想什么,接着说道:“满州人活干得样样比汉人少,所受的待遇却处处比汉人多。”
“别的也还罢了,可以从容的去整治,可是军队能一直这样吗?”
“真要有了战事,在前线冲锋陷阵,流血送命的人拿的粮饷少;在后方胡吃海喝,无所事事的人反而拿的多。”
“这还有天理吗?绿营的兵士们能够心甘情愿的去上阵杀敌,以命相搏吗?”
“若是绿营指望不上了,将来的战事,朕还能指望谁?指望旗营那些大爷去和强悍凶顽的罗刹人拼命吗?”
乾隆一连几问,问得弘晓哑口无言。
鄂尔泰听了皇上的话,心中觉得颇不是滋味,于是委婉的道:“主子,这些年来,旗营的兵士是有些懒散了。”
“但也是因为这许多年来,一有了战事都是把绿营拉上去,旗营的兵士久不经战阵的缘故。”
“只要留心加以整治,若真到了紧急关头,旗营的兵士想是也能顶用的。”
鄂尔泰本来想说,汉人再能打毕竟是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真正到了危急的时候,能跟咱们一条心的还得是满州人。
可是当场就有好几个举足轻重的汉臣,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的。
“老西林你把这话说反了!”乾隆毫不客气的驳了他。
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在这事上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管是谁来劝谏,一概毫不留情的驳回去。
“不是朕把仗都让绿营去打了,没给旗营历练的机会。朕倒是想给他们这个机会,可他们是那块料吗?”
“平日里操练时吊儿郎当,花天酒地的淘空了身子,体力上先就落了下风。”
“不要说将佐,就是很多兵士都有妻有妾,有的家里还有包衣奴才,舒服的日子过着,上了战场必然会惜命怕死。”
“体力不行又惜命怕死的人,就是与敌人摆开了架势厮杀,敢往前冲?只怕是听见枪响就吓得尿了裤子!”
“朕敢把他们拉出去一试吗?即使你不心疼他们的性命,朕还心疼朝廷真金白银的军费呢,那可都是百姓们的血汗钱那!”
这番话比驳弘晓的话更加不客气了,说得鄂尔泰瞬间红了脸。
乾隆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今天既然说到这儿了,朕索性就把话说明白。”
“旗人和汉人,都是朝廷的百姓,朕的子民,没有什么远近之分。”
“以前就是因为远近分得太过了,才把旗人们都惯坏了,以为凭着祖上的功业,自己就该当有这样的荣华富贵,好像朝廷永远都欠了他们的!”
“你们想一想,他们的祖上随太祖起兵的,直到后来从龙入关的,至多也不过三、四代人。”
“可是朝廷已经恩养了他们的后世六、七代人,朝廷还欠他们什么?!”
这番话一出口,把在场的鄂尔泰、讷亲都一齐扫进来了,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朕没有与满州人见外的意思,”乾隆语气稍缓:“朕只是想让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祖上的功劳和恩荫早晚有吃光的那一天。”
“《孟子》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辈诸人敢不朝乾夕惕?”
“别说是他们,就是朕自世宗爷手里接过来这江山,若是不能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任由旗营、吏治都一天天的败坏下去。”
“弄得百姓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扯旗放炮,揭竿而起的时候,朕就是想做个百姓怕都做不成了!”
“若说关键时候,谁信得过,谁信不过,朕心里清楚的很。”
“只要朕让百姓们都能吃得饱、穿得暖,让绿营和旗营的兵士都拿一样的俸禄,不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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