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毕运穿过苦难的岁月,闪过思念的丛林,回到现实中来,“你妈不在了,收拣布置的事我一个男人有什么主见?要添哪些家什,要更换哪些东西,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龚宫盘算着,“要买两张衣柜、两张桌子,还要买两套新席梦思、床单、被子,到时候家里会有很多客人的。”
龚毕运拿眼睛问她,“上两次寄来的钱都在你手里,你把该买的东西列个单子,到时候买好了找部车子一次运回来。”
女儿商量着告诉父亲,“该添的家什我会买好,有些事还得您出面,院子里要打地板,厕所要重做,这么土气怎么行?灶要改一下,能放煤气罐带瓷砖的案板最好。”
“明天我去找泥工,三天就解决了。”龚毕运言简意赅。
龚宫犹豫着说:“还有,我一人去接机少了点胆量,是不是找个伴去?”龚毕运遇到敏感问题,全神贯注,张耳聆听。她一鼓作气道了出来,“我对英语一窍不通,万一老表听不懂家乡话怎么办?半路上哭都来不及!江北哥要牛成一起去接机,我看言之有理。他沉着冷静,遇事比我有主见,多一个男人也多一份胆量。”
龚毕运仿佛自言自语,“这事儿年轻浮躁的跟着去不放心,上年纪的去帮不上忙,到时候还必须要他跟着去才行。你早点把牛成约好,不要误了大事。”
“他已经答应了,你和兰姐讲一下,给个面子人家就行啦,花花轿人抬我我抬人,谁不乐意戴高帽子?只要她点个头什么问题也没有,不然我们都为难。”
“怎么讲呢?”
“几十岁的人了,这话还要我告诉?你就说这事儿别人不懂英语,去了没用,牛老师非到场不可,耽误了家务事,以后再补误工费,好好地感谢。”龚宫半嗔半娇,两颊绯红。
“嗯”龚毕运应承了一句,突然像从梦中惊醒,“看来这事儿我也得跟着去,”
“您是长辈,他们远隔千山万水特地来看望;一把年纪了乘船坐车,颠来晃去累死人,去干吗?再说到时候家里会有客人,很多事要办,得留个人打点,都去了怎么办?”
“家里事交给你姨父就行了,他当了多年的村干部有什么安排不了的?”龚毕运眯着眼搪塞道:“伢子,你有你的打算,我有我的想法,你们少男少女出门,还要在外面过夜,别人的老婆不高兴,我也不放心,一起去才好!”
直来直去的话把龚宫逗笑了,她不满地看着父亲,“就你多疑,老封建,抱残守缺!”
“我是去做挡箭牌哩,要不然风言风语刮起来,咱们以后还抬得起头?妹子,你二十零的人了,老爸*烂心啊。”龚毕运的喉咙咕咚着,自艾自怨,“唉,养错了人有什么办法,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那里会求人?就是把全部家产给他也心甘情愿!”父亲一句不经意的话让龚宫陷入沉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家庭指望哥难以为继,看来还得靠自己支撑维系。龚毕运老泪纵横,喜忧参半地说:“我马上去他家里一趟,只有他跟着去我才踏实,只有他陪着你我才放心呢!”
“好在牛成懂点英语,要是找专门的翻译全程陪同,兴许得花很大一笔钱。”龚宫弄不明白为何会说出一番心不由己的话,海外归来的探亲人士不一定要配翻译,那样岂不是窝里反,欺骗自己的父亲?目的无非是展示自己那个心上人的重要,烘云托月,树立聪明能干的形象,以博得父亲和亲戚对他的好感。可父亲是自己唯一最亲近的人,理应一切利益以他为中心,现在把别人的身价抬高,到时候老人家出手大放,给他一笔丰厚的报酬,那不是手指朝外扳?龚宫为自己言不由衷,吃里扒外的心境而吃惊。不错,独自去长沙是少了点勇气,要牛成偕行实则一箭双雕,满心希望比翼双飞,充实快乐。长时间的耳鬓厮磨,打情骂俏,他已经是她生活的一部分,要是一天没有看见那个男人就会惘然所失,焦虑不安。她恨不能与他朝夕相处。
“往后要好好感谢他,那是个好后生,一表人才,脾气也好,可惜……”龚宫不知道父亲说了些什么,自己懵懵懂懂,满脑子都是牛成俊美的身影。
春暖花开,明媚眩目,水面上跳跃着万千光照。机帆船“*”作响,顺流而下,把碧波荡漾的江面犁开一道深深的口,卷起雪白的浪花。几只海鸥从高空俯冲下来,在贴近水面的一刹那扬起身子。它们像一群身怀絶技的空中斗士,时而比赛似的赶超在机帆船前侧翱翔盘旋,时而像一群调皮的孩子掉在后面叽叽呱呱。岸上鸟语花香,草木蓁蓁,南风送暖,绿浪滚滚。这里土地肥沃,芦苇丛生,广袤无垠,能掩藏千军万马。当年贺龙元帅就是由此上岸杀开一条血路,开创了湘鄂苏维埃政府,建立红色革命根据地。
一艘豪华客轮逆江而上,锋利的船艏劈开通体蓝宝石的江水,腾起一排排巨浪。机帆船像一片苇叶在浪峰中颠簸起伏,随波逐流,江水拍打在船舷上,白光飞溅,宛如巨大的水晶骤然炸裂,每一粒粒碎屑在耀眼的阳光下煜煜生彩。龚毕运和几名胆小的旅客回到船舱,围着打扑克的看热闹。只有牛成、龚宫凭栏而立,饱览大好河山。
“你爸挺不错,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牛成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回味无穷地看着她。
“从何说起?”龚宫丹唇外朗,明眸善睐,河风嗖嗖吹拂,将一袭长裙贴在身上,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