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长江千回百转,给中下游两岸造就无数个沙丘,渺小的人置身其间,仿佛进入荒漠的戈壁滩。最先在沙丘上落户的是白杨树,不知何时起,北方这种最普通的树在长江流域得到广泛种植;或许是它生长周期短,能给人们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或许是它出生寒微,朴实无华生命力强的缘故,大路边、田埂旁、荒地处哪里有土壤哪里都可以生存。它不追逐雨水,不贪图阳光,不需要施肥,当乍暖还寒,贵族的花草仍在温室里娇生惯养,接受着叶面营养和根部肥料时,白杨树已经冒出翠绿的嫩芽,奋力向上,不弯腰乞求,不曲意逢迎,高昂着头,然后撑起一片绿色,装点贫瘠的不毛之地。
如果说白杨树是河滩上的排头兵,那么芦苇才算真正的主力部队,这个素有“禾草森林”之称的家族,总是集群而生,聚众而长,结伴而立,蓬蓬勃勃挺挺拨拨,成为汲污纳垢,净化水质,蓄洪调控,固堤挡浪的好把手,更是鸟类栖息和野生动物的天堂。盛夏时节芦苇绿得闪闪发亮,嫩得能滴出水来。冬天芦花漫天飞舞,一岁一枯荣的芦苇是造纸的重要原料,“绿色银行”该兑现了。
河滩上除了白杨树、芦苇两大高杆植物外,还夹杂着芫荽菜、益母草、臭菖蒲、紫云英等等诸多叫不出名字的物种,它们也或是洪水漫过时将上游的某个果实飘移至此,落地生根;也或是大雁燕雀迁徙时拉下粪便,那屎化腐朽为神奇,长出奇花异草,昂扬地活了下来。
光阴似箭,岁月如歌,转眼舒晟四岁多,这个活泼美丽的小天使长相酷似父亲,皮肤保持了母亲的优势。天之骄女给舒家增添了无穷的快乐和幸福,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烦恼与忧愁。学前班的老师称她舒晟,因为这是她的笔名;亲戚邻居直呼单名,那样才显得更加亲切自然:小朋友却异口同声喊舒盛,只因那个盛字常见、好记、易懂。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字之差的纠结和奥秘。究竟叫舒盛还是叫舒晟?这两个意义相近,发音相同的字在她父母心目中却有着千差万别,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结,一道不便过的坎。
署假开始了,热闹非凡的少年宫挤满了孩子,舒金花、牛成带着女儿参观海底世界,置身其间如同隧道一般,头顶和两边穿梭着章鱼、海龟、鳖鱼,海草如同一束束蓝色烟雾,飘飘晃晃,随波而动。一家人兴高采烈,赞不绝口,之后又看了航模、机器人、赛车,还有人造龙卷风、影子屋、火箭发射。舒晟嚷着要爬倾斜屋,结果还没爬到顶点就眩目得退了下来,只好作罢。
相比之下前面的儿童乐园清静得多,“松鼠上树”、“开心小火车”空闲着,一个男孩骑在旋转木马上怡然自得,两个女孩玩碰碰车不亦乐乎。舒晟有了兴趣,高喊:“伯伯,我也要坐碰碰车。”牛成只好买票坐上去手把手地教她。舒晟还不满足,一个劲地直呼,“妈妈,你也来开一辆啊,我们比一比谁厉害?”舒金花虎着脸置之不理,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外人何尝知道个中的酸楚。牛成见她情绪不对,玩了几圈对女儿说:“你自己学着开,我累了,去陪妈妈休息一会。舒晟很听话,自个儿转了起来。
舒金花坐在靠椅上,见牛成过来,没好气地问他,“伯伯不像伯伯,爸爸不像爸爸,你打算让舒晟一直这样喊下去?”
“反正她是我女儿,爸爸也好,伯伯也罢随便怎么称呼无所谓。”牛成油腔滑调挨着她坐下。
“两岁的孩子口齿不清说得过去,四岁了还这样,人家不怀疑她智力有问题?”几年来舒金花倾其心血,将相夫教子的金科玉律全部运用在这个家庭上,却换回不了牛成的心,她怎么不恼火?
牛成漫不经心,“你们平时故意含糊不明地教育她,我有什么办法?这只能怪你自己,现在改还来得及,往后更让人贻笑大方。”
外在的光鲜远不如真实的福祉,舒金花将头扭向一边,心底的怨恨似初夏的茼蒿,蓬勃生长,“如今还倒打一耙,三四年了你拿出实际行动吗?你跟你老婆提到过我和晟晟吗?这边跑到那边,那边跑到这边,何时把我们母女当人了?”
“难道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无非是要我同笑兰摊牌,但师出必有其名,离婚总得给个理由啊。她是好吃懒做,还是抹牌赌博?她是没生儿育女,还是不相夫教子?她尽心尽力做一个好妻子,或许有些不出色,那是能力问题;她大方得体善解人意,勤俭治家忙里忙外,让一个家庭充满温馨,你说我怎么开口?人还讲不讲良心?即便按解放前的规矩,给公婆披过麻戴过孝的媳妇也是难休掉的,你让我怎么办?”牛成的内心如坐过山车般忽高忽低,语言也失去了往日的温和。
舒金花努力集中纷乱的思绪,将耳边风去芜存菁贮藏于大脑里,然后逐一驳斥,“次次这样说,处处是道理,对她那么讲良心,那我们母女怎么办?左右逢源,敷衍塞责,你少拿这些糊弄人,又不是头一年两年!”
牛成不以为忤,好脾气地摆事实讲道理,渴望得到她的理解,“我知道你条件好,能力强,要求高,绝大多数时间陪在你身边,还要我怎么样?生两个儿子我从来不管不带,都是笑兰一手一脚拉大的;有了晟晟我呵护有余,比他俩看得还重。这边要讨好你,那边怕得罪她,整天像小媳妇过日子,你以为我活得不累,过得不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