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话昧良心,且缺德,别人好心好意帮了忙没有喝一杯茶,没有得到一句感激的话,反而被糊弄,付子昂知道了不气得吐血?母亲一生奸诈刻薄,唯利是图,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天缺了岂是她能补好的?舒银花再不吭声,将唐怡抱上摩托车,眼看要做结扎手术,家里没有人照看,唐青只好继续留在外婆的店子里。这个男孩很像他爸爸唐魁,沉默寡言,老实听话,舒银花离开时只哭了几声,外婆哄过几句他就不再赶路了。
至亲不言谢,舒银花骑上轻便摩托车,上了渠道。四月天气暖洋洋,鸟儿鸣来花儿香;春风唤醒万年草,神州大地披新装。一季的杨柳又绿了,金灿灿的阳光穿过叶的缝隙,千丝万缕,交相辉映。回到家里,唐怡已经在车上睡着,舒银花把女儿放进铁摇窝里,赶紧收拾屋子。几天不在家,房里多出一股异味,两张三门柜俗气的花纹上起了丝丝缕缕的黄霉,劣质油漆桌面布满一层簿簿的灰尘,人造皮箱上堆满了乱糟糟的衣服,水泥地板上四处散落着烟蒂。舒银花认真擦洗,屋外有了说话声,她竖起双耳用心倾听。
夏季计划生育工作启动后,村支书开始上门走访,每个结扎对象至少要做两遍思想工作,宣传政策,讲解形势,施加压力,造成声势,无论用什么手段,采取什么措施,直到对象上了手术台,结扎成功,才算是完全任务,那是镇政府明确归定了的。支书同唐魁是一个村民小组,是他包岗的对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唐志能当上支书并不是他有好高的文化水平,出众的工作能力,也不是他上面有很好的人际关系,唐庄村中唐姓人口占了百分之六十,根深蒂固,气势。唐志的祖父只有两兄弟,到他父辈就翻了一番,现在更是枝繁叶茂,如日中天。家有五虎将,半个土皇上,邻里乡亲谁敢欺负怠慢,谁不另眼相看?唐志五兄弟是唐姓中最大的家族,农村里那个家族最强势,村里的老大就出自那个家族,干上几年然后由第二大势力,第三大势力接手,风水轮流转。某些地方为了便于开展工作,故意利用这种势力,以邪压邪,以恶治恶,这一不良现象早也司空见惯,唐志因此当上了支书。有问题的车迟早会抛锚,没有好的带头人那地方就难有起色,唐庄村也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唐志招呼的时候,唐魁坐在大门口抽闷烟,以前他只是偶尔抽几支,没有什么烟瘾,这几天心烦气躁一根接一根,赶上了烧窑时的旺火。舒银花因为惹了事,不便再骂他燻腊肠子,烧倒头纸,一切由着他。唐志见他闷闷不乐,关切地问:“一个人干坐,银花不在家?”
唐魁吱唔了一声,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却惴惴不安。唐志是支书,村里叱咤风云的人物,自然有摆谱的资格。他腆着肚子,碎步踱来踱去,上半身保持笔挺,双手反剪于背后,这种官态很“扎势”,更有大军阀之风度——那宽阔厚实的脸盘抵得上屠夫的案板,刮斤把油不成问题。唐魁被他八面威风的气势震慑,极不情愿地挤出两个字,“嗯,你坐。”
唐志有些累,坐了下来,两手各撑一膝,双目炯炯地盯着唐魁,尽显爱民如子的姿态,“幺弟,前几天老四和你动过手?听说是在你家喝多了酒,为一朵花的香味打起来的?该死的畜牲!这阳世间的花千姿百态,不计其数,荷花、杏花、梨花,浓香的,淡雅的,丰盈的,纤细的,哪一朵不勾人魂魄,哪一朵不撩人心弦?为一朵花大打出手,伤筋动骨,值得?回去后我还要好好地教训他的!”
支书铁肩担道义,为唐魁主持了公道,又以一副历练江湖的口吻,谆谆教导,“唐勇连小学也没念完,是个文盲、土鳖子,不成器的牛贩子;幺弟你可是识文解字的初中生,喝过墨水的人啊!古人说兄弟如手足,老婆是衣服,我们同属一个老祖宗繁衍下来的,一笔难写两个唐字,怎么能内讧,同室*戈呢?我们应该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才对么。”
唐魁明知道唐志不抽烟,却假惺惺客套一番,然后啪地一声点燃火,猛吸一口,那一串串飞龙盘旋了一会渺无踪迹。此时他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唐志五兄弟固然个个鲁莽蛮横,耀武扬威,唐志终究在仕途上混了些年,嘴巴利索多了,讲起话来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女人是花,女人是衣裳,为一朵花去卖命太不值了,他反过来庆幸那晚没有走极端,要是一刀捅下去,唐勇死了,自己则在囚牢里暗无天日,苟且偷生;要是唐勇拣回一条命,自己将会捅成马蜂窝……
支书话锋突转,口若悬河,振振有词,“所以这次结扎,一是要对得住政府,向组织交得了差;二是要对得住你,我问心无愧。银花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结扎,那只能是你了。计划生育是工作的重中之重,谁也不能阻挡,儿子不在找老子,老子不在拆房子,扒完粮食再牵猪,抱了被子再找人,逃进深山有人追,躲进城里有人查。这些你都知道,今天来,就是希望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唐魁对结扎有过设想,原计划老婆去做手术的,突然变成自己,顷刻间心里冰凉,紧张得手无缚鸡之力,连烟差点抖落在地上。好端端的一个人像劁牲口似的阉掉,那是多么惨忍,多么难堪,往后多么不方便。这位仁兄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预感不祥,时不时瞟过去一眼。唐魁也知道计划生育是因为中国的人口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