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才是问题?”周天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或许,任何问题已经都不是问题。对于一个已然不把死亡当做一回事儿的人,再没有什么是可以令他烦忧的了。你看,他甚至可以坦然的,就好像接受自己失恋一样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还有什么东西能再扰乱他的心绪,哪怕让他费一点儿神呢?”
周天明没有说话,凯莉倒是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如果死亡都不足以令人畏惧,那么这个世界上,便再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东西了。”
“如果死亡都不足以令人畏惧,那么这个世界上,便再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东西了。”周天明在内心中重复着这句话,细细琢磨其中的含义。但琢磨了好一会儿,总是觉得这句话的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虽然一时说不清楚,但他本能的就觉得这句话是不对的。就好像否认一加一会等于三这样,他本能的在否认这句话。
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东西。有一些比之更可怕的东西,正潜伏在人们所看不见,听不到的暗处。当你以为你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时候,它突然窜出,就像一个埋伏在幽林深处的老辣猎人,一击,便可将你致命。
而那时,你会绝望且无助的发现,比之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已经远远超乎了你的想象,而其本身,也是你无法承受的。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但卡夫卡本不是健谈的人,而凯莉似乎也是心事重重,两人的话越说越少。周天明本来还算是一个比较能说会道的人,可在这段并不算如何难熬的日子里他着实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并且他内心深处此刻并不多么希望与人交流,所以到了后来,三人几乎是一致的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沉默就像你隐藏在肌肤下的血液,它渗透进你每一寸肌肤的每一根血管中。它是你本体的一部分,或者说作为你的一部分存在。它挥之不去且无法排遣,无论你多么的想要摆脱甚至对抗它,但你会发现,它是不可战胜的。
再如何大声的交谈、再如何肆意的发笑、再如何催情的音乐、再如何喧闹的场所,也无法排遣这种沉默。
但人们通常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通过一些近似于浮夸的举动或是言谈试图来打破这种沉默,但结果往往适得其反。有一天,他们会绝望且无可奈何的发现,无论如何排遣,这样的沉默总是存在你身边的。
诚然,你是看不见这种沉默的,但你可以听到它。耳朵,是可以听到沉默的。便是这么简单的一点,也很少有人知道。
或许,这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原因。因为,人类总是尽可能的去回避一些根本无法回避的问题。尽管他们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根本无法回避。就好像你身体里的血液,你要如何去回避它们?它们在你体内流淌,昼夜不歇,它们与你化为一体,不可分割。
时针指过十二点的时候,船员依往日将今日的饭食发放到每个人的手上。依照惯例,一碗清粥,一块面包。
卡夫卡一如既往的帮周天明拿了一份,但当他回到周天明的所在船舱角落的时候,发现三个白人男子正将周天明团团围住。他们抱着粗壮的臂膀,恶狠狠地瞪着朝这边走来的卡夫卡。那眼神,卡夫卡几乎错认为是三只野狗的眼神。他曾经见过这样凶恶的野狗,那是一只饿极了的野狗,当卡夫卡与它的目光对视的时候,它的眼中泛出一种森森的绿光。
而现在,卡夫卡觉得,这三个白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泛出一种森森的绿光。这三个白人卡夫卡并不陌生,他们正是之前抢夺凯莉与那个可怜少年的食物的三人。
“你看,一个残疾人,或许并不需要吃这么多的东西。”其中一个面庞粗犷,体格高大的白人走到卡夫卡面前,他居高临下的如同像看一只低等的爬行动物一样看着卡夫卡,“我们应该把有用的食物分配给有用的人,不对吗?”他用的是不太流利的英语,但卡夫卡勉强总是能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