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一点他是可以感受到的。就是少女这种几近纯碎的,没有一点儿瑕疵的美唤起了他心中的某种情感,某种类似于悲哀的情感。这样的情感在他一百年的生命中并不少见,但像今日这次的这种令他无法抑制的悲哀情感,还是头一遭。就好像将他曾经经历过的所有苦难,一次性的集中在一起,而后像水库放水那样,打开某个闸门,这么着,这些无数曾经被周天明压抑在心底的情感,汇聚成一条无法抗拒的洪流,几乎就要将他自己淹没。
这种近乎自然的情感是决计不会发生在普通场所的。
他凝视着少女,大气不敢出。而少女也只是托着腮,歪着头,姿势几乎不动的,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屋子里的情况大致如此。窗外,有微风悄然吹过,夏夜的微风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屋外远处几颗梧桐树在月光的投影下打在屋子冰冷坚硬的墙壁上,树影绰绰,在漆黑的深夜俨然给人一种莫可名状的诡异感。
周天明感觉自己与这个少女一同坠入了又黑又黏的沼泽中。散发着腥臭气味的泥沼淹没了他的口鼻,仿若成片片的记忆残片组成在一块儿不问缘由的侵入周天明的鼻腔中。泥沼深处什么也看不见,但周天明近乎本能的感觉到,少女看到了自己,或者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感到时间在泥沼深处已经失去了规律,在那儿,时间只纯碎的按照你心的需要而延长或者积淀。
不一会儿,少女忽而悄无声息的,蹑手蹑脚的朝闭着的房门走去。门没开,然而她的身子仿若虚无一般穿过了门,就这么,消失在周天明的眼前。
周天明仍然是睁着眼,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他想,也许少女不一会儿还没回来。不料等了许久,少女仍然没有回来。周天明抬起头,看了书桌上放着的脑中一眼,3:30。他有些怅然若失的坐在轮椅上,看似可笑的伸出手来,仿若要触摸少女之前所站立的地方,仿若要从她之前站立的地方触摸到什么。但什么也没有。
他闭上眼睛,渐渐感觉到,自己被那个谜一般的少女吸引住了,异常强烈的吸引住了。他感到有某些不同于以往任何感觉的什么在自己心中萌生、张根、茁壮成长。这样真真切切的感觉,他以往从来没有过。
肋骨后面的心脏依旧在极其有规律的跳动着。噗通、噗通、噗通。一声响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来的深沉有力。
闹钟的数字跳到四点的时候,周天明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