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寿宫,御医穿梭如流,茹彺秋忙的不可开交。
十多日过去,骞人太卫的死亡仍在持续。如今,仅三十四人幸存。
尧王前日下了死令,三十四人,不容有失。好在,茹彺秋已配出解毒的方子,太医院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到底中了什么毒?”太卫的痛苦终得缓解,修鱼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是九旬草根和芗叶,混了麝香方成毒。”茹彺秋拭了拭额头的汗,起身道,“臣问过他们,都未曾染指这些东西。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事先混制好,投于太卫府院中井水里。单品不成毒,且混制后无色无味,难怪他们会误食。”
“这毒,孤倒是闻所未闻”
“配毒的人确是个高手,解毒的法子也实在诡异。要以麝香为引,芗叶入药,再将九旬草根含于口中,如此三日可解。”
正说着,一名御医来报,宫中麝香已无存药。
茹彺秋一愣,“我前几日才去过太医院,所存有余,为何今日就”
“臣也纳闷。”御医摇头道,“听御药司管事的说,前日芗宁娘娘托人来取了许多,不知做何用处。按说芗宁娘娘有孕在身,不宜染指麝香”
“你说什么?!”茹彺秋大惊失色,打断他道,“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报!”
“怎么了?”修鱼寿不解的看向茹彺秋。
“陛下啊!”茹彺秋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要当父亲的人,居然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二话不说,抬脚就要去凰熠宫。尚未跨出门槛,迎面一个宫女冲进来,跟她撞个满怀。
宫女抬头见是予王,慌忙跪地语无伦次道,“予王恕罪,娘娘出事了,奴婢万不得已奴婢不小心娘娘她”
抬头就见修鱼寿已近至身前,眉眼带霜,“娘娘怎么了?”
一句之下,宫女慌乱的神色泪如雨下,“娘娘小产了,血流不止,御医说说”
“说什么!”心跳一窒骤然如鼓,闷痛于胸,修鱼寿低沉的声音经脉膨胀。
“您快去看看吧,御医说,娘娘怕是过不了今晚了!”
话音未落,修鱼寿身影一闪,已然奔向凰熠宫。
‘她是故意的,她要杀了你的孩子。’魔婴的声音,不适时宜的响在耳际,‘你还在犹豫什么,没了孩子,她什么也不是了。你还有稚儿,你不需要芗宁。’
强忍心痛,修鱼寿置若罔闻,凰熠宫摇曳的烛火,宛如清冷的月色下将熄的虫吟。
“为什么要哭那样的眼泪,太残忍了”
“时隔一年,竟至伤无可愈。可怜无心之觞,可悲饮血成醉!”
“孤心向月伴盈缺,未及承昭待惘然。”
“朝堂如沙场,臣民如将兵,岂会难倒陛下?”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如此了解你,却猜不到这些话后,你会如何待我陛下,对不起,我爱你,已是无药可救”
一颦一笑皆为君,他何尝不知?
当日濮安他尚未登基,她一语激言,如醍醐灌顶,振聋发聩。他为探黑火药,濮安遇险,她设法相救,虽千般阻扰,却是一心向他。初涉政坛,他的一切,她了然于心,助他改制,力除弊端。修鱼非携天蟒卫强行征粮,各地商市宣扬罢市,是她在商税上设法免了一场经济危机。北尧经济渐趋稳定,国库亏空逐步扭转,她功不可没。一场大水,淹了南祈,伤了太卫府,除了三郡王,唯独没有动摇的是国库根基。灾后重建,南祈免税,她却让国库有足够的钱饷弥补伤痛。乱军入城,他想到的是她和孩子的安危,她想的却是要同他患难与共,势言护驾。
这一切,他都懂。能与她相遇,本是他之幸,北尧之幸。可那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的人,生生挡在了他们中间。自从知晓了她的身份,只要看到她的脸,他就会想到精骑队,他那些枉死的弟兄。
那一夜,他起了杀意,他想报仇。是她腹中的孩子,唤起了不忍。她爱他,甚至不惜牺牲孩子来证明,她不是承昭,她要给他的是芗宁。错不在她,连莫天昀都不忍为之,他却过不了这个槛。
‘莫天昀不忍,是报恩。修鱼非不忍,是为你,更是为北尧,薄奚辰也一样。你不忍,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北尧离不了她?’
“陛下?!”茹彺秋见他忽然停了下来,半蹲在地,脸色虚白皆是冷汗,像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我爱她我爱她!”
修鱼寿忽而悲愤的低吼,茹彺秋吓了一跳,忙低身劝道,“她不会有事的,陛下别太担心了。”
魔婴不依不饶,‘你爱她?那小五算什么?你曾想过为小五弃天下,你想不顾一切找到小五,伴她终老。可芗宁呢,你能为她弃天下么?修鱼寿,你知道什么叫爱么?你分得清自己对一个人,是依赖,感激,还是爱么?’
乌黑的墨迹流于鳕玉,魔婴的诡动让修鱼寿直不起身,‘等我分清了,会自己做决定。现在,请你休息。’
远在宜政殿的魔婴忽而睁了眼,鬼蓝色的眼泪滑落。不是悲伤,而是不甘。持续噬心的痛楚,未曾有王能破。它不明白,这位王为何如此坚韧。他此次戴上班指,抱起它的时候,第一时间舍弃的便是芗宁。如今,就算那份心已支离破碎,他也要生生夺回。
魔婴嘴角裂了条缝,心中悠悠笑道,‘芗宁的爱,如飞蛾扑火般决绝。她绝容不下任何杂质,就算那个人是她的亲生骨肉。总有一天,你会把那份心,乖乖还给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