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长生正睡得安稳,忽然听闻有人唤他名字。
“展长生——展长生——展——长生——”
那嗓音一半陌生,一半熟识,他原本睡得黑甜祥和,那嗓音竟执着得很,不将他唤醒,誓不罢休。
聒噪嘈杂,如几头蚊蚋在耳边嗡嗡吵闹。
展长生终于不耐烦,一掌拍在床边,坐起身来,怒道:“吵死了!”
随即却察觉他置身在无边黑暗中,分不清天南地北、上下左右,更分不清时辰年份,竟是个一无所有的虚空之境。就连先前一掌拍到的床榻,眼下也寻不到踪迹。
他在黑暗中非站非坐,非躺非卧,只是存在,却无从动一动手脚。展长生略略敛目,却记不清自己如何来了这种地方,更不明白为何竟能在此宽心凝神,酣然入睡。也不知师兄寻不到他,发了多少脾气。
那声音长叹道:“长生,你总算醒了。”
展长生只得道:“这位……”
那声音道:“我是你师尊!”
展长生便下意识应道:“原来是屠龙老……老……咳,老前辈。”他听展龙叫屠龙老儿久了,险些脱口而出。
那声音吹胡子瞪眼一般,怒道:“休得无礼!叫师尊!”
展长生只得从善如流应了一声,道:“徒儿见过师尊。”
“嗯,免礼。”那声音故作矜持不足片刻,便转作了软语哀求,只道:“长生,好徒儿,你同展龙说说,叫他放我出来。”
展长生听到这句时,便有些怔然,“放……师尊出来?师兄为何关了你?”
屠龙便不语。
展长生便耐心候着。
他自然不明白屠龙不语,却是在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同他解释清楚。
屠龙若是径直坦白,说他害展长生险些丧命,触怒展龙,故而被关起来,只怕展长生非但不肯为他求情,反倒要游说展龙,多关押他几日。
展长生等不到屠龙回应,却暗自想到,他身为展龙的师父,如今反倒被自家弟子关押起来,这等欺师灭祖的行径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屠龙必是不肯说的。
归根结底,却也是在维护展龙。
他只得道:“师尊莫要担忧,弟子为你劝说师兄便是。”
屠龙大喜过望,忙道:“好徒儿,乖徒儿,师尊定然不会亏待你!”
展长生只微微一笑,却只是恨不能早一刻见到师兄才是。
他四下张望,却寻不到出口,又再问道:“敢问师尊,这是甚么地方,如何出去?”
屠龙道:“我也不知你身在何处……这倒不重要,你且转身看看背后。”
展长生依言转身,便望见遥遥一点亮光,在无边漆黑里尤为醒目。
屠龙道:“可瞧见灯了?”
展长生道:“见着了。”
屠龙道:“朝光亮处走去便是出口。”
展长生道:“是,多谢师尊。”
他渐渐察觉了四肢存在,缓缓动了动,只觉全身僵直得厉害,只怕睡了许久。
随后朝那光亮处走去。
那点光亮看似近在咫尺,实际却走了许久,只因此地无昼夜交替,反倒不明,展长生只估摸着,走了只怕有四五日。
那点光亮便愈发靠近、变大,隐约成了一扇窗户的模样。
展长生正打量那窗户模样眼熟,足下蓦然踩空,顿时惊醒过来。
噗通一声响,他竟自床榻滚到了石板地上,呆愣愣仰头望着略显破旧的房梁。
展长生终究修炼已久,虽然跌得天旋地转,却不觉如何疼痛,只是四周景色却熟悉得叫人心悸。
父亲当年拿两头獐子为他换的木床,床边一张随手拼凑的木桌。墙上挂着猎弓同短刀,虽然不过凡物,却收拾得干净整齐,刀刃磨得雪白发亮。
他一时间脑中空白,不明所以,竟躺在地上忘记动弹。
木门忽然吱呀一声推开,自门缝里探进颗梳着两根羊角辫的小脑袋来,却是他转世到清河村的胞妹宁儿,正转动一双清澈眼眸,嘲笑道:“哥哥这般大了,睡觉也不安生,从床上跌下来,若是叫大师兄知道了,只怕少不了被他奚落。”
展长生定定注视她,十岁出头的模样,比记忆里长大了些,一身雪青色长裙,活泼泼得仿佛山涧上翻飞的蝴蝶。
他方才坐起身来,迟疑开口,“宁儿?大师兄?”
宁儿便跑进屋中,拉着他手腕朝屋外拖,连声催促道:“快些,快些,大师兄要来了。”
展长生便只得随她走出门外。
时辰尚早,天色微熹,蒙蒙晨光映照的院子里立着个妇人,正提着一桶谷粒喂鸡。
展长生心头一热,上前颤声唤道:“……娘,爹爹他……”
杨氏气色比往常好许多,面颊红云满面,连行动也是一派的利落干练,见了展长生只拍拍手上的谷壳,和蔼笑道:“你爹上山打猎去了。长生,醒了就好,快些准备……”
宁儿却仍是一味拉扯展长生手腕,扬声道:“娘,来不及了,大师兄就快到村口了。”
杨氏忙道:“还耽搁什么,快些去。”
展长生只觉脑中浑浑噩噩,却只得见机行事,随着宁儿拉扯朝村口跑去。
一路上遇到了满村的故人,展小七、展二娘、展八叔……清河村人人或是牵牛、或是荷锄、或是抱着洗衣篮,个个朝他喜笑颜开,开口时更是众口一词提醒道,“长生,大师兄到村口了。”
展长生先被宁儿牵着,临近村口时,早已急匆匆奔跑起来。
村口黑压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