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午后细雨微蒙,浩荡的江面上只剩下水汽弥漫了视野。
“报——”江边前哨,一名上身*,下面穿黑蛟水服的哨兵在水里“哗啦”一声浮出来,吐出嘴中叼的苇管,湿漉漉打着哆嗦撑着筏子上了岸边,现在的水开始冷起来了。
泠皓倚在正中的大屋的贵妃榻里打瞌睡,听到声音后睁开眼睛问道:“哪儿?”。
“上游。五十人。第七队已经把他们打回去了。”
“打回去了你报个屁呀!”
“然后又来了三百多!”
“那等着吧,等他们过来。——十三队将士听令!上战船!”说着拎起长枪一跃上到哨口停泊的小号战船上,他穿的是一身无袖的紧身的黑衣,系了水靠,外面穿着大红色武袍,没系腰带,腰间依旧是软剑,脚下是鱼皮长靴,长剑倒背在背上。
今天第三次了,这是泠皓每天的要干的事情。
是从冬天开始的,好像是突然间,荆州附近的渔村遭到了接连不断的水寇侵扰,泠皓自然不会不管。但后来他发现这些水寇的来处很多,有荆州本地的渔户落草的,有大老远从上游三峡过来的,还有下游巴陵洞庭湖来的,他们借长江两岸纵横交错的水网,划着祖祖辈辈赖以谋生的渔船扁舟,带上鱼叉和镰刀,像是往日那样打渔一般去劫掠所过之处平静的渔家,各自为战,来去无踪。
一开始他们的规模很小,聚落与普通的渔村无异,而且大多是一边打渔一边打劫,甚至有人是直接住船上的,每次只能等他们有所行动才能够去抓现行,而抓到了活口也不能供出一个统一的头领出来。因此,泠皓判断,这些应该只是迫于生计的平民,既然这样,问题就应该出自上面了,这好似官*民反。
“田野之民,郡以聚敛害之,县以苛律害之,吏以乞取害之,豪民以兼并害之,而又盗贼以剽杀攘夺害之。”这是南宋辛弃疾的给皇帝上书中的内容,良民落草,其原因不过如此。
然而附近的州县长官他大多还是了解的,算不上爱民如子,却也不会多么昏庸暴戾,因为荆楚一带是重要的产粮之地,加之其得天独厚的要塞位置,朝廷是不可能随便派个人过来做地方官的。泠皓还特地偷偷走访了一下,这一带税收还没重到让人为盗的程度,而且如果税重了,首当其冲的应该是种地的耕农而非渔民。
那是为何?还是因为中原的干旱。
为了应对旱灾与蝗灾所可能造成饥荒,朝廷从江汉平原以及益州等处调集了大量的粮食以充实中原地区的粮仓,那些耕农们留足了口粮,可是渔民们是不种粮的,他们要去买,朝廷拿走了太多的粮食,造成了本地粮价飞涨,渔民们买不起粮,只能去抢——可这就不是泠皓的职权所能够干涉的了。
他能够做的只有尽力去减少水寇给江民带来的损失,然而水寇本身也是落草的百姓,泠皓的道德做不到将其赶尽杀绝,只能每天守着哨口,虚张声势的将他们打跑。这样做是很累的,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地在床上睡一觉了。
泠皓将士兵分为百人一小队,十小队为一大队;将所辖范围内的水域划分成片,交由各队夫长去分管,昼夜不停地巡视;有小拨敌人自作主打跑就可以,人多时再来总寨哨口通报,饶是如此,水寇们车轮一般的来袭还是让整个水师疲惫不堪。
总寨水师共有精兵三万多人,大小战船千余。士兵们可以轮换着休息,但是总帅只有泠皓一个,小规模的侵扰不用他去出马,但是现在水寇们开始渐渐地有了组织,有时会有三五百人的一起过来,甚至会主动攻击水军总寨。
现在的泠皓已经被他们惹毛了。
现在他的眼前是第三批从益州运出的秋收大米,上千条运粮船首尾相接,从三峡驶出,顺滚滚长江而下,再由大运河北上抵达中原,填补豫鲁之地巨大的食物亏空。从宜昌途径荆州,再一直到九江,这段路程都是要由泠皓带兵保护的运粮的路程很长,需要驾快艇来回逡巡,每日都要在这条水道上走三四个来回。虽然每艘船都是有士兵镇守,但还是不能够马虎,他知道这些粮食意味着什么——万千子民三年内赖以为生的口粮,中原大地的安定,大昼王朝的社稷。
可以说,这次中原的蝗旱之灾,使整个国家都已经筋疲力尽。
然而,这不是最糟的。
又是水寇来袭的急报,要从九江岸口赶回到荆州,泠皓生气了,在水寇们得胜撤退时,直接派了两个大队联船将其拦在江陵下游的江中,围杀了一共的四百二十七人,没有放跑一个。朝廷的来使到达时,泠皓正在船边上洗头发,杀人时他又被溅了一身的血,使者告诉他:鸿审帝召他回长安去。
“不是我想抗旨,你看看现在这里的样子,我根本走不开。”泠皓抬起头来,从透着血气的湿发间瞄着使者,自己在这边早不想干了,多次上书要求加派人手,这里不缺兵,这里缺的是将,但是他没想到鸿审帝真的会把他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