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泠皓从床边坐了起来,心中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扔下药涂到一半的张翼就跑了出去,柔然就是突厥啊!
他在前庭见到了两个使节,他认出了举着牦节的是班察部来人,柔然人应该只是带路的,现在汉与突厥还是敌对的关系,因此他们相互间的平民是不能来往的,官方上的通信也需要使者持牦节方能够相见。那个使者说,突厥汗王知道了王妃在这里,于是叫他交给泠皓一只很大的箱子,那个箱子里是泠皓没有带走的武器和盔甲,以及那间火狐皮毛的斗篷。
“果然是这样!他知道了我在这里,正需要这些。”泠皓连忙问道,“班察那边如何了,他的伤势怎样了?”
“汗王的身体依旧健壮,只是视力还没有恢复,日常有些不便,但不影响骑马射箭。”
“他骑马射箭做什么?”泠皓皱眉问道,他有些担心,自己不在营地里面,如果有人过来找茬,李垣祠会不会亲自带兵呢。
柔然使者说道:“担心汗王的话,王妃您可以写封信,叫班察来的人带回去,以后可以就这样通过我们柔然部落通信。”
“好,我这就写封信回去。”泠皓知道柔然是个十分亲汉的部落,人数很少,与草原相隔较远,但却是突厥与西域之间的一个地理位置重要很的部落,李垣祠回到草原之后,他们的态度一直是十分柔顺的,并且主动补齐了从前落下来的岁贡,这是个在李垣祠与泠皓眼中都信得过的部落。
“打完这场仗你要回去了?”张翼问道,他被侍卫搀着走出来。
“我已经离开太久了,早就该回去了——张翼将军,你说我要不要也找些东西让他们带回去?”泠皓摸着那件斗篷,现在回春了,白天穿这个有些热,但是晚上去城墙上巡视的时候穿这个却正好,高原上也冷得很,但是这种衣服是不能在打仗的时候穿的,那样子太糟蹋这个好皮毛了。
“天山上产有雪莲花,每年去采摘的药农都会献一部分给西宁的巡抚大人,我看到府中就存着很多。泠将军要不就都拿走吧,那种东西对眼睛也很好。”
“多谢。”
“当年若没有你们,嘉峪关还不知道要围到几时,现在虽然身份不同了,但那份恩情我还记得,泠将军此次也帮了大忙,我拿不出什么谢礼来,这就算是我老张的意思。”张翼笑了笑,他想到,他们两次的交集都是因为打仗,战事结束了就要分开,也许这一次泠皓离开,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张翼却需要永远驻守于此。
使者走后的第三天深夜,吐蕃四十七王子卷土重来。
泠皓一开始还以为这个“四十七”是一个封号、或者音译,后来他去找了当地人核实后才知道,这个“四十七”,真的是因为那个王子是那个松赞的第四十七个儿子——这还没有算上女儿。在他心里这是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泠家好几辈都是单传,他早习惯了家中人口很少、亲戚关系简单的感觉,王超家里有三个孩子他都觉得是人丁兴旺,而吐蕃王有至少五十个孩子,就算是娶了很多老婆也……太能生了!
膨胀的贵族阶层永远是游牧部落没落的重要原因之一,这尤其表现在那些开化不完全的边缘人种上。那些人种的贫富贵贱差距大到云泥之别,贵族走上大街的时候,平民人家的人必须要跪倒在路旁,如果敢抬头看一眼贵族,他们便会被处死。这种事情对于一千年前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尔”的汉民族来讲,是十分愚昧而可笑的,但这就是那些贫瘠土地上的现实。
吐蕃便是这样的,底层阶级的广大耕牧工匠人口,他们的生活是困苦到难以想象的,然而宗教的传开和异化却使平民将其看作是磨练和忍辱,继而更加逆来顺受麻木不仁;而掌控着宗教解释权力的上层贵族与僧侣们却骄奢*逸,他们的统治者有权利获得大量的女人和财富。假如一个国王有五十个孩子,而他的儿子们也有五十个孩子,这样的贵族数量的增长速度是十分可怕的;同时,下层的平民农奴的增长数量和所交税贡却难以支持统治者的享乐,这将使他们遭到更为严酷的盘剥。
这是整个民族的罪恶,每个民族的进化过程中,都难以避免的一件事情就是,随着的人口的不断膨胀,这个民族的发展便会走向死路,若没有强力的武装或者从内部自我改变,那个民族便会难以挽回地一步步走向衰落,但是别的民族,比如中原的汉人,他们是管不着这个的;除非是那个民族的人口膨胀到,开始向外扩张和征服运动,并将这种罪恶转嫁于他国。
见证了无数围绕在国疆界周围的一代代民族走向衰败的汉人,似乎比那些蒙昧的更加觉悟,不过这也不是单个的、一代人所能够挽回的事情,吐蕃注定衰落并走向死路也不是一朝一夕之罪。大量的贵族人口给这个部落所带来的最直接的烦恼,反而是王位继承者的选择问题,那个艰苦的地方,生人大多早夭,四十七王子也许没有他排号里所显示的这么多的竞争者,但他作为排位靠后、年纪较小的孩子,能够从这么多兄弟中脱颖而出,松赞将西北的整个战场都放心交予他,这也说明这个王子有着了不起的天才,至少是在战场上有不错的勇猛与头脑。
在城墙上看下去,泠皓是这样想着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是睡在城楼上的,每日下午的时候便会睡下,然后在丑时或寅时便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