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叹息一声,充满了凄凉和心酸,道:“我如何不知其中的道理?你也知道,我不知道劝过多少回,他始终改不了这公府少爷的性子。我原想着咱们家虽败,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不用他耕种做买卖,只要他好生读书,将来谋个出路,不至于坐吃山空。你看到他的反应了?甩手就往麝月房里去,半点脸面都不曾给我。”
她接着又道:“这些年,我也知道宝玉不爱官场禄蠹的性子,咱们家在这上面没有盼头,我也不求他给我挣什么凤冠霞帔、夫贵妻荣,只想让他上几年学,将来开家私塾,教导学生启蒙读书,哪里不好呢?他嫌为官做宰的人是禄蠹,是国贼禄鬼之流,那孩子可都不是罢?个个天真纯朴,他又是真有才气的,偏他不肯为之,想是吃不了这份苦。”
正说着,忽有丫鬟跑过来道:“二奶奶,二奶奶,史大姑娘来了。”
宝钗眉头一皱,道:“怎么又来了?”
和湘云的情分,早在湘云一次又一次的举动中消磨殆尽,何况宝玉是自己的终身依靠,偏生湘云每回来,必跟宝玉哭诉在史家受到的不公,使得宝玉怒发冲冠。当然,宝玉性子使然,无论怎样恼怒,都不会替湘云去史家理论,宝钗方才放心好些。
来人道:“这下子怕是住下不走了。”
宝钗和莺儿大吃一惊,都觉得不妙,忙问道:“怎么回事?大老爷当初送了她回去,宝玉竟不听大老爷的决定,接了她回来不成?”
来人道:“不是呢,是史大姑娘自己来的,哭哭啼啼,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而且连箱笼等物都拉来了。史大姑娘这样堵在门口,哪能不开门?若是拒之门外,反倒让人笑话咱们家了。可巧宝二爷带着麝月姐姐在前面顽耍碰见了,二话不说,接了进来,安置在咱们旁边没有人住的跨院里,大老爷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往各处报信去了。”
宝钗气极,带着莺儿就去跨院,果见其中一片忙乱,几个婆子正在收拾,宝玉则拉着湘云站在花树下说话,湘云一脸泪痕,宝玉一脸心疼。
宝钗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怒,面上一片柔和,走过去道:“云妹妹这是怎么了?哭得这样厉害?可是受了委屈?还是想念老太太了?别担忧,一会子请大老爷出面,请史家两位老爷接妹妹回去时给妹妹做主。”
一语未了,宝玉怒道:“回去干什么?以后云妹妹就住在咱们家!我原先说史家两位老爷和两位太太为人不差,谁知竟这样无情!”
宝钗一愣,开口问随湘云来的下人。
原来朝廷起复旧员,史鼐和史鼎花了极大的银钱和心血,意欲谋个职缺,打点进京。他们当年虽获了罪,终究没有判刑,只是罚了银子,如今事过境迁,朝廷又有邸报下来,自然是动了心思,不想在金陵继续蹉跎下来,故有此事。他们年纪虽然都不小了,可离致仕还远呢,再者,也都想为子孙儿女谋个好前程。
史鼐夫妇想得最周全,他们家已经这样了,当因他们一念之差,湘雪嫁进甄家后,虽说甄宝玉待她不差,然在老夫人跟前的日子却不好过,若是他们重新为官,甄家心里忌惮,也希望自己拉扯甄宝玉的前程,自然会善待湘雪。
因湘云的举动实在是伤了他们的心,此次进京湘云不在其列,湘云便恼了,来找宝玉。
宝钗垂眸,心里冷冷一笑,若是她,也不会带湘云进京。
湘云看似胸怀坦荡,性格宽宏,实则不然,不过是借心直口快为借口,行讥讽他人为事实。她这样的性格,若是讽刺得别人恼了,反倒是别人的不是,而非她之过错。谁让她心直口快呢?和她计较,便是别人小气刻薄了。
湘云有那么好的一门亲事,她自己不珍惜,处处和宝玉厮混,不把亲事放在心上,难道她不知男女之别?自己因两家母亲早有约定,又尚未定亲,方经常同宝玉顽耍。卫若兰起先对她的好,自己都羡慕呢!若是她尚未定亲,或者家中已无依靠,在贾家身不由己倒也罢了。偏生她已定了亲,又有叔叔婶婶家的妹妹。既已定亲,便该避讳,免得坏了自己的清白;既有妹妹,便该留心名声,莫牵连了别人。
因宝玉自己不争气,宝钗逐渐心灰意冷,也懒得管他们了,就当湘云和袭人麝月一样,横竖于自己丝毫无碍。若有什么丑事,都是他们自己作的,和自己无关。
贾赦虽然对宝玉很失望,但是也知道宝玉念旧情比那些忘恩负义的人强几倍,何况宝玉一辈子就这么着了,没有本事上进,只能依赖贾母留下的梯己,既然如此,就做个无能子弟罢!他们这样的身份,也不会引起别人特意针对。
宝钗不管,贾赦不问,于是湘云就在贾家住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宝玉已娶了妻,湘云也已定了亲,虽然卫家迟迟不提迎亲的事。他们毕竟是世家子弟,侯门千金,再如何胡闹,也不会做出让彼此没脸的事情。
宝钗守着自己的嫁妆,把持着贾母临终前交给她的梯己,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并用心调理身体,争取早已怀胎生子。丈夫已经不中用了,到老来只能依靠儿子,她自然想先生个儿子,以后也不用再管宝玉了。
先前他们守孝,如今已出了孝,没多久,宝钗便如愿以偿了,顿时喜极而泣。
不料,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她身上有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