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从船舱中走出来,身上裹着大毛黑灰鼠里子的褐色褂子,围着观音兜,一色半新不旧,怀里还抱着一个手炉,笑吟吟地看着林睿。

俞老太太早已年过古稀,她比贾母年纪还大些,这些年劳累奔波,虽然比不得贾母在荣国府里养尊处优,反而更显得精神抖擞,目光炯炯,神色和蔼,若不是林睿知晓老夫人的杀伐果断之性,怕也只当她是慈眉善目的老菩萨。

林睿忙上前两步,扶着老太太的手,笑道:“我倒是想跟老夫人一道儿吃住呢,偏生这回进京要去外祖母府上送礼请安,若去老夫人家中,岂不是彼此都不好看?”

俞老太太想了想,点头赞许道:“我倒忘了,你若上门,他们必然要留你的,说不定你连自己家门都未必能进,何况我们家。不过,我若让恒儿下帖子请你,难道他们还不放人不成?我已打算好了,不管你住在哪里,我给你下帖子,你不许不来。”她打从心里不大喜欢荣国府的行事,如今又意欲唤贾敏进京,只是贾敏不舍独女幼儿,又称病不起,方由林睿代她进京,太子妃怀了身孕,多少人蠢蠢欲动,还不知道荣国府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俞老太太仍有二子数孙,却有等于无,心里只剩下太子妃和俞恒姐弟两个,虽然太子地位甚稳,但是太子一日不登基,俞老太太便一日难以心安。太子妃年过三十,忽又有孕,俞老太太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所喜者自是盼着太子妃多子多孙,所忧者却是东宫的侍妾哪是好相与的,太子地位愈稳,她们越想往上争,也就越容易生事儿。

林睿听了她的话,忙笑答道:“老夫人放心,您便是不给我下帖子,我也得上门讨您的好酒喝,我可是听恒儿说了,府上酒窖里埋着好酒呢。”

俞老太太笑道:“还能短了你的酒?放心罢。”

鼓瑟在旁边听着,再次提醒道:“外面冷,老夫人和大爷都请进去罢。”

俞老太太看了鼓瑟一眼,道:“我记得你跟了林大人好些年,难为你们了,惦记着你们大爷,有细致。归儿,一会子取两坛子好惠泉酒来给他们吃,驱驱寒气。”

鼓瑟听了,连忙谢恩,目送他们进舱,方命小厮接了俞家管家送来的酒。即使是俞老太太赏给他们吃的,但是生怕误事,鼓瑟早交代了下面不许多吃,每人仅得了一碗酒,浅尝即止,剩下的复又收了起来。

林睿送俞老太太回去,方转身到自己舱内。

他和俞恒同住一舱,常常联床夜话,舱内如今焚着银霜炭,更有一股细细的甜香,林睿不禁问道:“好香,这是龙涎香,哪来的?竟没见你点过。”

俞恒头也不抬地道:“姐姐打发人送来的,我并没有用过,你哪里知道?”

林睿笑道:“平常未点,怎么今儿倒点了?罢了,不问你了,必然是丫头们做的好事。咱们进京,还有好长的路程,你如此辛苦作甚?这又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外面下雪了,竟是瞧瞧雪景为上。”说着,林睿走过去意欲抽去他手里的笔。

俞恒一闪,躲了开去,笔尖稳稳落在纸上,道:“既云非一朝一夕之功,该便日益苦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字写得不如你,该好生练习才是。”

林睿暗暗佩服,便是他,也没有俞恒这份恒心毅力,果然不负恒之一字。两三年前俞恒的字不如他,但是过了这么几年,俞恒勤学苦练,书法如同行云流水,已经不比他的字差,反而犹有胜之。因两家常来往,林如海教导他功课时,亦曾指点过俞恒,对此大加赞赏,可巧黛玉在书房里,听见了还羞了他这个做哥哥的一顿。

林睿笑道:“你这样,叫我情何以堪?”若只这么一样,倒也罢了,偏生俞恒只要有一样比自己略差些,必然十分刻苦,比自己还小一岁呢,大多已与自己持平了。林睿想起林如海平常对俞恒的赞誉,不禁有些懊恼,看来,自己更该上进些才好。

说话间,俞恒写完了字,放下笔,诧异道:“这是哪里话?咱们该当共勉才是。”

林睿摇了摇头,坐在对面,果然不能和他太过较真,拈了一块点心,入口前问道:“这回我在京城停留到赵姐姐出阁,你和老夫人呢?算着日子,等咱们抵达京城,太子妃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子了罢?”一面说,一面将点心送进口中,果然香甜无比。

俞恒将字纸整理好,道:“既一同进京,自然一同回南。”

林睿犹豫了一下,道:“这一回进京,你可得仔细些,早晚有人找上你。”作为太子妃仅剩的同胞兄弟,必然有无数的人企图拉拢讨好。

俞恒已经将字纸放进匣中,自己倒了黄铜壶里的热水洗手,并没有叫小厮来伺候,低声道:“你放心,我理会得。”

林睿不过提醒俞恒一声罢了,似他们这样的世家公子,早在七八岁上便留心朝堂之事了,免得平常结交友人不慎,连累父母家业,俞恒又是从小吃过苦头的,心性坚毅,比自己更有手段,同时,也更聪明。

俞恒坐过来同吃点心,道:“你该当心才是,林大人手里可握着每年一半儿的税。”

林睿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他们上门拉拢你,为的是在太子殿下留个好名儿,若是拉拢我,为的却是我父亲手里的银子。只不过,这么些年了,谁得过好的?只是他们看不明白,反而越挫越勇。咱们进了京,必得谨言慎行。”

俞恒吃一块点心,喝一口茶,发觉茶水已凉,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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