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不错,此刻在千里之外的关外,正是草色如碧,山林俱染的好时节,福大命大的杜大壮正四仰八叉躺在山坡上幸福的喝着烧刀子,唱歌。唱得是北地流行的小调:“野渡无人,来时正是浅黄昏,吃郎君做到二更深。芙蓉脂肉,贴体伴君”这本是最下等的妓院里窑姐儿唱的淫词小调,原是莺声燕语、软玉温香的唱来的勾人魂魄的,杜大壮破锣一般的嗓门,杀猪似的用劲吼出来,满山谷都能听得见,让人振聋发聩、醍醐灌顶、欲哭无泪、生不如死
离着他不远处蹲着俩个穿着青色短褐的汉子,一个嚼着草根,一个咬着后槽牙狠狠的灌了几口酒:“娘的,老大又唱歌了,我他娘的以后再听不得小香玉唱这个调调了,一听老子就想吐”嚼草根的呸的吐出了一嘴碧绿的渣滓,没好气的说:“操,别那多事,唧唧歪歪跟个娘们似的,老大那是高兴的,咱昨儿劫的那俩挖坟贼的货,够咱山上一年的嚼用了,嘿嘿,老大那身手没的说啊,上去三下五除二,收拾的俩小子屁都不敢放一个,上次咱们师爷说的要建个啥来的?马场?对对就是马场,等咱建成马场,咱还用当土匪?”另一个依然愁眉苦脸,仰头看天,怅然的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干了一件这辈子最愚蠢的事情,打劫。
本来山贼打劫那是正常工作,他李二狗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山贼,他领着二十几个人占了这座名叫“鸡鸣山”的地方做了大本营,当然说大本营有点过了,充其量就是个小窝棚似的寨子,这鸡鸣山也不知道是谁给起的名儿,据说是古时候有个什么神鸡在这落脚,发出了十分清脆优美的鸣叫,后来这座山山就叫鸡鸣山,李二狗很不喜欢这个名字,还不如叫狗鸣山呢,还合他老人家的名字。这鸡鸣山在广宁卫和大宁之间,紧邻着辽河,是进关的必经道路。
李二狗原是大宁李家集的农民,这地方是边陲,老百姓经常被鞑靼人袭扰,时间久了,都养成了极为彪悍的民风,听说鞑靼人来了都不跑,干脆拎着锄头镰刀赤膊上阵,连女人也都悍勇异常,拎着擀面杖就敢冲出去跟鞑靼人干,后来发现大金朝廷比鞑靼人还狠,征税备战,征税抗旱,反正名目繁多,李二狗的爹是个暴脾气跟征粮的官打了起来,动了刀子,居然把那官给杀了,爷俩一琢磨肯定没活路了,反正是俩老光棍,干脆上山当了土匪。
鸡鸣山一带是个三不管地带,盗匪众多,人种复杂,有大金的逃兵,鞑靼人、瓦拉人、女真人、甚至还有流落到这里的罗刹人,好勇斗狠,三五成群啸聚山林,光鸡鸣山一带就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土匪窝子,李家爷俩就在这一带做了土匪,土匪这行业也是有风险的,做了不过两年,李老爹就被人给宰了,李二狗继承老爹遗志,继续这份看上去没什么前途的事业。
两年前李二狗领着俩人在山里瞎转悠,想打点野味打打牙祭,却碰见一个一身青色道袍的人昏倒在山崖上,李二狗一时好心眼发作,给救了下来,这人自称叫孟留衣,是个四处流浪的剑客,当时在练一门什么功夫走火入魔了,这位孟先生是个十分诡异的人,一张俊美的不像凡人的脸,还能文能武,当然在李二狗的心目中,能识文断字的学问人是个了不起的人,可这个了不起的人实在没什么远大志向,居然非要留在山上给他当师爷,可十分没有师爷的自觉性,整日里在山里四处溜达,吹chuī_xiāo,看看景,基本上没干什么正经事,时间一长,李二狗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个家伙根本就是没地方吃饭,在这蹭吃蹭喝来的,可怜自己还把他真当个师爷供着了!
李二狗悲惨的人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鞑靼人攻进大同,朝廷和鞑靼人开战,土匪们跟着顺水摸鱼,捡点残羹剩饭,十分踊跃的帮着获胜方打扫战场,把死伤士兵身上那些钱袋啊,值钱的物件啊都搜罗一番,碰上押送粮草的,也打劫几车下来,当然他们也敢太过分,惹恼了大部队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此勉强度日的过了几个月,好容易盼着大金大获全胜,鞑靼人跑了,李二狗喝了几个月的白粥,嘴里淡出个鸟来了,决定下山碰碰运气,呵呵,运气可不就来了。
离得老远就看见五六个男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李二狗大喜,带着一票人马,大马金刀的站在路中间,脸朝着天,熟练的大吼:“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后面的他没念出来,因为他的手下梁大头捅了捅他的腰。他低头一看,荷,前面站着这六个男人衣衫褴褛,脸上像是好几个月没洗过了,基本上看不清面目,身上那也不叫啥衣服了,基本就是一条条的布条,勉强凑合着挂在身上,他再看看自己和手下们,虽说都是青布短褐,可好歹还是件衣服啊,就这几位,穿的还没自己好呢,打劫什么啊?估计身上除了虱子和泥垢就没别的东西了。
李二狗十分沮丧,吃了好几个月的素了,好容易寻思下山找点肉,还遇到这么一票穷的无以伦比的人,点还真背。
他郁闷的挥挥手,示意手下让开,让这群人过去。
然而,史上最奇妙的被打劫者出现了,这群人最高壮的一个男人冲了出来,满脸惊喜的冲到李二狗跟前,眼神中充满了亲友重逢似的喜悦,好像李二狗是他八辈子没见的兄弟:“你是土匪吧?你要打劫我们吧?太好了,来,快,打劫我们,把我们劫到山上去,快”
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