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顿洗尘筵席,也只用了一个时辰罢了。
晚上才是欢乐的正式聚宴。
以董家之富奢与强权,想必这筵席将会自夜及昼通宵达旦、觥筹交错间人人迷酊大醉罢。
然后我们清醒了之后呢?
继续上路向东而行?去援救那祸国殃民之贼?
真是笑话。
我们必须留下。留在长安城之中。
我们也大概只有这一晚的时间。
一次机会。
机不可失,也再无回转之地。
我们当然在屋内密谋。
微醉的老爹喷着酒气,神智却也算清醒,态度反而愈发坚决。
此时此刻,再无人有任何疑义。
即使是一丝一毫的犹豫也不需要。
我们必须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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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渐深。
营舍中早已纷纷亮起灯来。
摆设筵席的大厅之内最为灯火辉煌。
在这个大约也就两三百平米的大厅之内,壁灯约莫有五六十盏,即使所有的烛台都罩在一层薄薄的五彩笼纸中,也只能给房内增添一点欢庆的氛围罢了。
宽敞的房内四角端放着二十多个炭火盆,盆中的炭火寂静无声地燃烧着,黑与红之间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味道。
正月二十日,虽然已是初春,但仍是个寒气逼人的日子,而这间大厅之内却已然感觉不到任何一丝寒意。
我解开紧裹在身上的大衣,随手扔在接待的女仆手中,她半蹲着一礼,而后低头退后,将衣袍整齐地叠起。
经过数月的休养,此时我的内功已然完全恢复,作为练武之人,我身体还算康健,一件大衣之下,就是春衫了,宽袖广袍,衣袂翩然而登堂入室。
只不过露出身上这件便衣之时,我忽然心底涌起一丝自惭之意:这身行头,太便宜了,如果再往中原走,这衣服估计得让大伙儿鄙视到死。
不过这感觉只有一瞬。
然后我紧随着平静的父亲直往里走。
比起中午的洗尘接风宴,这次的席位左右更加散开,中间所空出的距离更远,华贵的皮毯铺陈在地——请饶恕在下的孤陋寡闻,我并不曾见过这种足以昭显身份的东西。
每人席座的排放位置似乎都有讲究,不仅要符合基本的身份礼节,还要与背景灯光整体环境相融洽——后一点是我自己的猜测。
席案似乎比中午时也更为宽阔,当我们一行人入座时,已经排满了半张席案,我唯一特别欣赏董旻的一点是,他与我其实有共同点:性喜食肉——半张席案上七八碟盘子中没有一个素菜!没有一个菜含肉量在百分之六十以下!
我几乎忍不住泪流满面。
人生得一知己,甚难矣!
可惜,他马上就要嗝儿屁了。
否则,就轮到我一家。
那就让我先为我们这令人感动的共同点啃几块骨头吧!
我微微笑着,并腿跪在垫上,身旁的侍女悄无声息地走动着,一盘盘佳肴迅速将席案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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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
李肃微微挺起身子,对身边的侍女低声吩咐了一句。
那名侍女弓腰退下,揭帘而出。
只是一杯酒的功夫,二三十名女子鱼贯而入。
无一不是妙龄女子,比起我们,她们所穿衣着,的确不算太多,但也不会过分露骨到只有一层若有若无让身子若隐若现的薄纱,上下的部位还算严严实实得遮盖住了。
她们赤足而入,鞋袜早在入帐前便在外褪去,只踮着两只玲珑的小脚小心翼翼地迈进。大多女子裸露出平滑的腹部与白皙的小腿,大半个浑圆的肩部也隐约在外,含蓄不暴露,这正是我这种年纪的青年所喜欢的风格。
董三爷深知我心!
我只能再一次无奈地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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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姬缓缓入内之后,两排乐匠也一字儿进帐。
跳舞绝对少不得伴奏,否则纵然舞者天香国色,在无声的效果下其意境也要大打折扣。
十几架我基本上没见过的东西被下人或抬或扛搬入厅内,迅速排置在一角。
十几名乐师拉拨抹挑,叮叮当当的试音。
惭愧惭愧,我所认识的乐器,无非是笛子、琴、二胡之类的,具体让我分辨那是不大可能的了,至于古乐欣赏,老子更是连什么七音五音都不知道——说白了,我绝对是一个五音不全的音乐白痴,不论现在,或是前生。
这十几具形态各异的古乐器铮铮地奏响起来,舞女歌姬们依次序挪步下场,广袖菱纱缓舒,妙歌萦梁绕而不绝。
长安城虽早经王莽乱政之变,宫阙大多残破损毁,百姓稍有外流逃逸,然二百年之后,市井晏然,百姓尚足,商户规模也大半恢复,虽然不比盛时京都,但也是罕有之繁华,而其各种歌舞“文艺”水准当然也走在时代的前列。
就冲董三爷这名声相貌,我根本没料到他能够欣赏理解到什么舞蹈音乐的艺术之美,他的欣赏水平也就停留在舞女的五官相貌、身材曲线上罢了,也就和我们是一个水平面而已。
不出所料,短短的一节序曲过后,舞曲直接来到高潮。
十余名舞女四下散开,相互间距约有数人,而后在原地面朝东西继续缓缓起舞。我不清楚她们的具体操作如何,只看到挥洒之间,两截长袖从身上脱落,露出两条雪嫩的手臂,以及淡紫的抹胸;继而纤腰轻拧,缠在胯上的菱纱散落在地,下身只留下纯白的亵裤。
我瞥了一眼与会诸人,董旻那三人就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