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一个五十岁上下,身形瘦高,相貌清癯,气质温文儒雅的男子,来到了应天城吴国公府,面见朱元璋。
“在下刘伯温,参见吴国公!”
“免礼!刘先生免礼!”朱元璋几步走到刘伯温面前,以手相搀,道:“咱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刘先生盼来了!来,坐,刘先生快坐啊!”
“谢吴国公!”
说话间,朱元璋已经将刘伯温让到一张方桌前就坐。
略微寒暄了几句后,朱元璋一边亲自给刘伯温沏了一杯茶,一边开始了正题。
“咱听李善长讲古,说这个新莽时期,天下大乱。伏波将军马援对汉武帝刘秀说:‘当今之世,君择臣,臣亦择君’。现在这世道,恐怕比新莽年间更乱。刘先生择主而侍,实在是理所应当。那么,你现在就考考咱,且看看,咱值不值得辅佐?有没有明君之潜力?”
刘伯温微微欠了欠身子,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敢问吴国公以为,自己何以得天下呢?”
朱元璋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那吴国公究竟是如何得民心的呢?”
“咱顺天应人,反元起义!”
“顺天应人,反元起义?”刘伯温不以为然地道:“天下所有义军,尽皆顺天应人反元起义。而且,反元首义乃是方国珍。如今反元声势最大者,乃是吴国公名义上的主君小明王。就是那平江张士诚,也曾经死守高邮城,挫败百万元军的进攻,立功非小。论起反元之大义来,似乎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吴国公您吧?”
朱元璋楞了一下,有点尴尬,对方说的好像是挺有道理,于是只能换个角度说道:“咱还轻徭薄赋,劝农劝桑,体恤百姓!”
刘伯温微微摇头,道:“如果仅仅如此的话,那平江的张士诚,似乎比吴国公做得更好些。”
朱元璋有点急了:“咱还招揽贤才,礼贤下士呢!李善长、孙炎、朱升、夏煜、杨宪,这些贤才,都愿意为咱效力。”
刘伯温笑吟吟地道:“但是,张士诚麾下,也有施耐庵、罗贯中、陈基、陈维先等读书人辅佐。学生以为,这些人的才干,不在孙炎、朱升、夏煜、杨宪等人之下。”
“怎么刘先生口中,左一个张士诚,右一个还是张士诚?”朱元璋有些不高兴了,道:“张士诚那个私盐贩子,能和咱相比?别的不说,就说他那些手下吧。张士诚的兄弟张士信、女婿潘元绍,贪婪敛财,金玉珍宝、名人字画堆满了屋子,天天招一群美人唱歌跳舞,还号称什么……什么天魔舞。其他将帅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军之中夹杂着大量的丫环、小妾、乐器……这样的人,也配和咱相提并论?”
刘伯温依旧有些不以为然,道:“吴国公所言,乃是贪污腐化的问题。张士诚身处富庶之地,崛起时间又比吴国公长一些,麾下将帅沉迷享乐在所难免。若是易地而处,时间久了,吴国公麾下的那些将帅,未必就强于张士诚。”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人家张士诚麾下都是天生的贪官污吏,您吴国公麾下就全是天生的正人君子?”
朱元璋道:“那倒不是。但是,咱可以严刑峻法,逼着他们不愿贪,不能贪,不敢贪!谁敢贪污腐化,咱就砍了他的脑袋!”
刘伯温道:“说这话,吴国公自己信吗?那贪污腐化的,是你的亲人、是你赖以争夺天下的大将,甚至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真的下得去手?”
“咱怎么不信?刘先生你嫌弃咱是泥腿子出身,但正是因为泥腿子出身,咱分外明白民间疾苦!那些当官的,贪一石粮食,就可能让一个农夫饿死。贪一匹布,就可能让一个小民冻死!他们贪的是粮食和布匹吗?不!贪的是一条条的人命啊!”筆趣庫
朱元璋越说越是激动,眼中甚至有泪光出现,道:“咱的爹娘,就是被这些贪官污吏害死的。咱如果掌了天下大权,就是要那些贪官污吏以命换命,为咱的爹娘报仇,为天下的小民报仇!咱要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让天下再没有官员敢祸害百姓!”
真的假的?
刘伯温出身于官宦世家,虽然也体恤民间疾苦,却是无法真正和朱元璋这等小民出身,爹娘全部饿死的人共情。
他心中暗想:朱元璋这番作态,也太过了吧?恐怕他这番作态,不是出于什么真情实感,而是做戏。此人为了得天下,还真是不择手段啊!如此人物,怎配为我刘伯温的主君呢?退一万步说,即便此人所言的确是出于真情实感,什么“剥皮抽筋喝血”的,那是圣天子干的事儿吗?那是山贼草寇才干得出来的啊!如此看来,这朱元璋,确实没什么明君的潜力。
想到这里,刘伯温站了起来,微微躬身,道:“吴国公嫉恶如仇、体恤百姓,在下佩服之至。来日,回到青田后,在下定向漫天神佛叩首祈祷,祈求他们保佑吴国公公侯万代,福寿绵长!”
“呃……这个……”
朱元璋再傻,也能听明白刘伯温是话里有话。
他强自按捺住不悦的心情,弱弱地道:“所以,刘先生这是认为咱不值得辅佐,要回老家去了?”
“可以这么说。”刘伯温眉毛一挑,道:“当初,吴国公可以自由来去。堂堂的吴国公,总不会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吧?”ps
朱元璋被刘伯温堵得毫无脾气,道:“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