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是整个江州士林,然后扩散到周围数州,再是江南道士林,最后又由南到北的传播……
或许是欧阳良翰本身自带正人君子的顶流名声,稍有奇特举措就是众人话题,更何况还是踩中了眼下的第一热点。
也可能是各地州府在此次年轻士子非议中枢与造像的浪潮之中缩头太久,憋着气,于公于私的都想借助江州事例,平息抚顺境内士林的喧嚣,于是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助力江州长史欧阳良翰的对答言论传播……
仅仅一月不到,此事传遍了天下士林,引起士人们热烈广泛的讨论。
相应的记录欧阳戎与江州士子们在圣庙对答的手抄稿,在南北文坛广泛传看。
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有数州的刺史、都督公开发言,站台欧阳良翰,不下十次的引用“好好学习、日日向上”之言。
还有一些地方官员有样学样,也效仿江州圣庙事例,在圣贤庙内与愤青士子们对答搏名……
不一而足。
当然,也有不少士人与越子昂秉持同样态度,出声猛烈抨击欧阳良翰。
然而士林发生的这些激烈争论,却愈发将此次江州圣庙对答之事,传播的更远更久,成为了初春时节,天下舆论的风头浪尖。
一言而为天下法,匹夫可为百世师。
欧阳戎也无奈成为了此前自己嘴中的某类意见领袖。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他在圣庙临危不乱、机敏犀利的表现,也在埋头鸵鸟般的各州地方官员群体中,鹤立鸡群。
这些自然也引起了远在神都洛阳的大周朝廷,密切关注。
神都朝中,本就大部分偏向建制保守派的保离大臣们纷纷私下表态,赞扬此事。
一位德高望重、老迈寡言的紫衣相公难得开口。
“江州长史良翰,气禀刚明,才优经济,贞劲大节,茂着声猷,江南奇才焉。”
老人在某场寿宴上当众点评,一时间,此言传遍神都市井,为人津津乐道。
夜,上阳宫。
匾名“观风”的正殿,高大气派,整洁肃穆。
殿柱悬挂托盘上的十八根婴臂粗的蜡烛,将一群缓缓退下的朱衣望气士身影投射在金砖墁地上。
大殿重新空旷,只有手指轻轻敲击金镶玉扶手的回响。
大殿上首处的龙椅上,大周女皇卫昭高高端坐,冕旒下的苍苍白发梳得一丝不苟。
她曲指敲着扶手,垂眸注视手上这一份从江州千里迢迢呈上来的小册子。
“好一个舟水之辩,此子好大的胆啊……呵,日日向上吗,有点意思……”
龙袍老妇人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弧。
少顷,龙椅前有节奏的敲击声遽然止住。
她转头说:
“容真。”
“在。”
大殿内竟藏有宫人,一位冰冷冷少女从殿柱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袭与妙真一样的绯红宫装。
只不过相比远在江州的宫装妇人,宫装少女娇小玲珑不少,青葱年华,亦是一位侍奉御前的彩裳女官。
龙袍老妇人眼皮不抬的吩咐了几句。
名为容真的冷冰冰少女立马离开,连夜前往紫微宫的御书房,取回一份压箱许久的奏折,呈上御案。
旋即小透明般,退至殿柱后的黑暗中,毫无声响。
女皇卫昭拿起奏折,垂目浏览。
奏折上的男子字迹,清逸潇洒,洋洋洒洒千言,在给她算一笔令人颇为头大的账。
怎么与国老一样,喜欢算账?
俄顷,女帝卫昭缓缓放下奏折,手背撑着下巴,这张法令纹松弛的年迈脸庞,露出沉思之色。
片刻后,她忽道:
“容真,将这封奏折抄录一份,省去名字,送去政事堂,让诸公讨论,再拟旨一份,呈上来。”
“是,圣人。”
大殿柱子后面的黑暗中,冷冰冰少女宫装铺盖冷硬地板,伏地领旨。
誊抄这封只觉得罗里吧嗦的普通奏折时,她瞥了眼四字名字,忽略过去……
第二日一早,狄夫子缺席的政事堂会议上,
诸公们好奇发现陛下面前一位受宠的彩裳女官送来了一份未署名的奏折,纷纷传阅……
下午,政事堂拟定了一封崭新的诏书,送回宫中御案。
女皇卫昭审阅了一番,朱笔画圈。
隔日,有一份圣旨,昭告朝堂,明示天下。
对于“颂德铜”的募集期限,与四方佛像的建造期限,天下各州分别视情况,宽限了三月到六月不等。
同时,圣旨还略微放宽一些大周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的建造规格,适当的缩减预算……
等等新规发布,引起一阵热议。
一时间,关于大周女皇态度的些许转变,与难测圣心,令大多数朝臣与地方官员都惊诧不已。
当日清晨,紫微宫的朝会上,
卫氏双王面无表情。
诸位紫衣相公们,余光扫了眼上方不动如山的龙袍老妇人身影。
默默交换目光,纷纷低头。
……
洛阳,夜。
毗邻洛水南岸的积善坊,一座宰相府邸内。
书房灯火未熄,老迈佝偻的狄夫子一身常服坐在桌前,接着灯火,眯眼反复浏览某份广传洛阳的手抄稿。
书房内还有一位绯服中年官员,是御史中丞沈希声。
沈希声坐在书桌前方的一张木椅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