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道:“城中的粮食快见底了,这几天伤亡又多了几千,以张将军估算,还要坚守多久,援兵才能到来?”
估算粮秣消耗与实际消耗,倒是另外一回事儿,因为在战争中,军卒具体的消耗要比平常多上不少。
张岱道:“中丞大人,不妨再坚守一阵,最多也就两三天。”
“事到如今,除了坚守倒也没有别的法子。”赵启面色变了变,终究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虽然济南府城的守城潜力肯定不止这点儿,但许多事儿没有经历过,根本不知道,如果真的支撑两个月。
张岱道:“赵大人,卫国公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山东地界,最多几天,就会到达济南府城,大人莫要担忧。”
赵启面色重又恢复幽幽玄水之态,目中杀机凛冽,沉声道:“张将军,本官这就继续筹措粮秣,张将军就好好守城吧。”
如今局势危若累卵,已到了需要搜刮府城中所有米粮,以供应大军的时候。
事急矣,当行酷吏手段,资应王事!
张岱拱了拱手,然后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当张岱离了巡抚衙门,赵启抬眸看向一旁的山东布政使彭秉愚以及布政副使董鹤龄,沉吟说道:“彭大人,你派人前往张家、李家、于氏等地借粮,务必将米粮借到手。”
张家、李家都是城中的大户人家,开着不少商铺以及产业,家中不少粮仓囤积。
彭秉愚面色稍稍迟疑了下,沉声说道:“大人,上次张家就有些不乐意,还冷嘲热讽说新政已经缴纳了不少米粮,藩库焉会缺粮少米?这下又去借,只怕不允啊。”
“告诉他们,乱军进城以后,势必屠城劫掠乡绅,他们是死守着那些粮食被乱军抢走,告诉他们,凡借米粮,朝廷都会双倍奉还。”赵启面色淡漠,徐徐说着,忽而厉声说道:“带着人过去,凡有不从,一律以勾结白莲妖人为罪,拿捕至狱!”
彭秉愚面色倏变,道:“大人,这如是朝中御史弹劾起来?”
张家原也是隆治一朝的致仕官宦,在山东当地算是郡望之家,在朝中也有子弟为官,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肯定会有御史弹劾。
“出了任何事,由本官盯着。”赵启面色凛然,沉声说道。
彭秉愚与董鹤龄面面相觑,愣怔片刻,拱手称是。
随着时间如水流逝,山东藩司衙门开始向城中大户筹措粮秣用以供应大军,而济南府城的粮米危机暂时渡过。
而济南府城外,天穹之下,漆黑暮色如幕布降临,西方夕阳染红了天穹,而一顶顶军寨四周已经升起袅袅炊烟,大军似是在埋锅造饭。
如果没有不远处的城外断刀裂枪,以及尸体,倒有几许战争的诗意浪漫,但猎猎的血腥气以及伤兵的呻吟。
豪格与陈渊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明天一早儿就行撤军。
军帐之中——
气氛同样凝重不已,这场势如破竹,星火燎原的齐鲁之战,已经彻头彻尾地被打成了一场烂仗。
豪格道:“李延庆说先在兖州停留一段时间,再行突围,是撤兵的时候了。”
陈渊皱了皱眉,道:“也只能如此,那就先撤回兖州。”
豪格道:“既是撤军就要快,等吃了饭,连夜撤走,不给汉廷追击的机会。”
相比陈渊罕历兵事,豪格从少年时代就打了不少仗,深谙用兵之要。
陈渊沉吟片刻,说道:“那就连夜撤军。”
而后,豪格与陈渊两方兵马迅速开拔,向着大营而去。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魁硕的小校一路小跑而来,面上现出惶恐之色,急声道:“王爷,公子,不好了。”
陈渊冷喝一声,问道:“何事慌慌张张?”
那小校道:“三十里外发现汉军,登莱两地的汉军到了。”
登莱巡抚穆胜自分兵攻打章丘县的李延庆以后,马不停蹄,星夜倍道,率领大军赶赴济南府地界。
豪格面色凝重,沉声道:“想撤兵也不大容易了。”
陈渊眉头紧皱,目中现出一抹讶异,问道:“李延庆没有挡住登莱的兵马?”
豪格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本王留下抵挡,你率领兵马退往泰安、兖州,等之后再去汇合。”
陈渊闻言,心头一震,先前心底的怨气,倒是消散了许多。
断后从来是危险之事,而豪格却愿意干这等脏活,为大军争取生机,落在陈渊心头当然颇为加分。
等到暮色降临大地,一轮皎洁明月悬于天穹,万籁俱寂,几声马嘶倏而响起,一股悲凉意境似乎笼罩大地。
豪格率领一支主要以女真八旗精锐组成的兵丁前往济南府城以东的三十里外迎敌。
而陈渊则是唤来了白莲教的长老裴远以及另外一位长老,召集几卫卫所的指挥使商议撤军事宜。
此刻,济南府城城头——
张岱则是率领一众亲兵巡视城头,以防被女真偷袭。
这时,从瞭望楼上下来一个小校,快步行至张岱近前,拱手道:“将军,叛军大营好像有新动向。”
这等选来瞭望的小校都是眼力过人,可遥视数里,而且对军中兵马调动的迹象颇为老道。
张岱闻言,目光微顿,凝眸望去,只见远处一堆堆篝火闪烁的军帐,似有军士和战马往来不停,在灯火映照下,旗帜繁乱,摇曳如影。
一看就是出了什么变故。
“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