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连日庙会,挑担子、摆摊、搭棚子的商贩尤其多,除了庙外通衢,庙内也划了一处空地赁给这些人,一来显得热闹,二来庙里也多些收益。
董师傅住的静室僻静些,四周的景致十分清幽,看得出,住的都是些有些身份的人。虽然纳闷董师傅何以有此待遇,此时柳儿却顾不得这些,逮着个下人模样的婆子打听清楚方位,直奔庙市而去。
到了庙市,柳儿眼睛都不够使了。
摩肩接踵人挤人的如何热闹自不必说,各种售卖的东西更是让人目不暇接,小贩们吆五喝六的闹泱泱的不绝于耳。
吃的玩的用的,各色吃食老远的香气扑鼻。柳儿只看了看并不太在意。卖胭脂水粉各色钗环首饰的,也只大略瞅了一眼,她这个年纪,金银首饰还罢了,挑了两支还看得过眼的纱花、头绳,好歹出来一趟,回去显摆的时候,可不能忘了同时堵人家的嘴,不然以后也不用在绣庄混了。
想到这里,又回头找卖吃食的担子,挑了两包没大见过的果子,吃人的嘴短,到时候谁吃谁短些,没事儿也少派些她的不是,有好事多想想她,就不算白瞎了心思。
不知不觉间,柳儿习惯性地着意经营生存环境,原本的直性子,已改了许多。
一眼瞧见卖布匹尺头的,忙奔过去,却大失所望。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料子,转瞬想到是期许过高了。
这种临时的集市,有些个普通的绸缎布匹就不错了,难道还想看什么妆蟒羽纱的。
真正的富贵人家,谁没有个固定的铺子或者商家供给,难道真跑着外面集市买衣料不成,倒是自己犯傻了。
溜达到卖荷包、香囊、帕子、抹额等一些小件绣活的摊子,花花绿绿琳琅满目倒是好看,眼前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常在外跑小生意的,别有一种识客的眼光。
本来看柳儿是个半大孩子,没大注意,只顾着招呼别的买主,说的口沫横飞的,对着一对穿着齐整的母女,可着精气神儿地夸人家姑娘,“……哎呦,还是小娘子有眼光,不是老婆子我夸口,我这里的东西,都是顶尖的绣娘精心缝制的,就说小娘子手上这只荷包,别看颜色不那么鲜亮,可给家里兄弟用却是极好。不妨偷偷说给奶奶姑娘知道,我这整个摊子上的料子,就数这个最好,原是哪家高门里流落出来的好料子,正经八百的野鸭子头上的毛织的羽缎,有钱都没处买去,加上这绣工,啧啧,五百钱不贵了……”
最后这事儿还是要落到银钱上,商家本性。
本来的柳儿对银钱不太在意,懂事后在贾府,吃穿用度都是顶好,也用不到什么钱,大丫头的月例也不少,尽管她花钱随手散漫,临死前剩下的东西,统共还是值个几百两银子,够小门小户过一两辈子的了。
如今想法却变了,别看读书识字了,却更知道了些世道艰难。
眼下一听,什么荷包要五百钱,顶她前世半个月月例了,够贵的,忙扭过头去瞧。目光先不经意掠过那对母女,却猛然吓了一跳。
却是熟人,前世熟人。
不是别人,正是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周大娘。另一个年轻的姑娘,正是他家的女孩儿周月秋,因生在八月节里,小名儿圆儿。
要说周瑞家的,两口子都是乖滑的人精,虽然是太太陪房,做事却从不出格,上下人缘都不错。两口子虽说在府里很有些体面,但女儿大了,却赎身出府嫁娶,并没热心富贵地一辈子指着府里过活。倒是儿子不成器,只得在府里混日子。
前世柳儿同周瑞家的来往不多,面子情罢了。她进府的时候,她家女孩儿已经嫁了人,只约略地见过一两面,话都没说上过一句。只记得似乎嫁了个倒卖古董的,姓冷,外乡人,有些家底,周家两口子帮着操办了婚事,下人都说那秋月低嫁了。
被身后拥挤的人群碰了一下,回了神儿,柳儿敛了神色,拿着个香囊,眼角余光继续却打量那周秋月,看发式穿着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白净秀气,有几分姿色,比周家两口子长的强多了。
那周秋月听那卖货婆子口沫横飞的,有些不耐烦地道,“什么好东西,当我们没见过么,野鸭子毛就算好的了,真真没见过世面!难道你不知道还有孔雀毛织的料子,那才叫好东西。听你说话就知道不真,指不定什么东西瞎充好货呢!若不是看这绣工稍稍能看,你当你这料子真能入本姑娘的眼么!妈,咱们走吧,想来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玩意儿,不过就是个热闹罢了。”
卖货婆子也是个泼的,一听不乐意了,也是欺人家小姑娘脸嫩,当即提高了声音,“小娘子怎么说的呢?有嘴巴出去打听打听,我王婆子的东西,十里八街的有名号的,这料子这做工,长眼睛的都能看见吧?不是你说不好就不好!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讲理不是!虽说挑剔是买主,但也不能太出格了不是?给个痛快话儿吧,买不买,不然别耽误老婆子买卖,一大家子还指着这个糊口呢,断人生路菩萨要怪罪的。”
周秋月气的不轻,待还要上去理论,她老娘忙拉住,为这点子事儿不值当,一个市井婆子,没的跟着丢人,他们可是要脸面的人家。
“算了,什么大不了的,别学那些眼皮子浅的,多大点儿事儿,喜欢就买,平时大手大脚的,也不差这一遭,不是还要去拜菩萨么,正事要紧。”为几个大钱,跟个市井婆子说嘴没的跌份儿。
周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