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华音坐在铜镜前,将脸上的面纱揭下。她左右地转着脖子,端详自己在镜子中的脸。从前,她只敢看自己的右脸,可现在,每天她都要在镜子前坐上一会,看着自己的两边脸颊渐渐变得没有差别,看着自己从一个丑八怪变成世人眼中的美人。
这才是她要去闵氏医庐的原因。在华府里看病,时长日久,难免被人撞破。她和闵隽尘有个约定,若他医好了她的脸,她需答应替他做一件事。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但没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了吧?
两个月前,她经过大厅的时候,听见爹爹和二娘在商议着,要将她嫁给城南张家的公子。那位张公子,她是见过的,自小就有些痴呆,终日在浑浑噩噩中度过,跟他说什么他都能给你咧着嘴流出半盆子口水。
她虽然生性乐观,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开,比如自己生来脸上就带着一大块黑色胎记这样的事情,她也能渐渐适应过来,可要她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且脑子不清楚的陌生人,委实有些超出她乐观的范围了。
无奈之下,她问闵隽尘能不能给她找一种吃完之后疯得比那张公子还厉害,但是过后又能恢复正常的药。之所以求助他,完全是因为她没有别的人可以找了。闵隽尘是唯一一个懂得医术又不大可能被华家收买的人,而且,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说到这个,就得回到华音落水的那天。夏菊那一声呼喊不仅让华音本人颜面扫地,还让她老爹华国忠也十分丢脸。他刚坐上宰辅的位子,正是要风得风的时候,亲生女儿,还是个丑女儿却在此时给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当着全城宾客的面,上演了一出求爱不成求死的戏码,简直是把他的脸丢到了九霄云外。
华音被捞上来以后,华国忠当即下了命令,任她自生自灭,谁也不许去请大夫。华国忠的二夫人蒋瑞芝撇着茶盖在一旁看好戏,一点求情的意思也没有。华珍珍和华音不亲厚,也不大想理会姐姐的死活,不过巧就巧在,当时李秋狄也在场,华珍珍再怎样不愿,也得挤出两滴眼泪,替姐姐说个好话,如此一来,她善良的名声才能被李公子看在眼里,继而传扬到京城的贵族圈里。
于是,在华珍珍无奈而为之的帮助下,华音被救下来了。请的人正是闵氏医庐的闵隽尘大夫。因为误了些时辰,闵隽尘整整在床边替华音诊治了三天。中间有一回,蒋瑞芝寻了借口想将他打发走,亏得他性子清冷对她不予理会,坚持下来才将华音给救了回来。
华音醒来后,听着夏菊说起自己昏迷时发生的种种事情,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一定要重重地谢谢这位救命恩人。
不过,她还没将养好身体,父亲和二娘就急不可耐地打算将她嫁出去;她这恩还没来得及报,又重重地欠了闵隽尘一个人情。
当时,闵隽尘听完她的要求之后,淡淡地表示,那样的药如果有的话,他会先送到京城首富的府上。
华音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闵大夫竟然同她讲了个笑话,虽然此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而且使她浑身无端地发寒,不过觉察出闵大夫此人并不如他外表所示的一样高冷,瞬间让华音找到了希望。她表示,如果不能让她变傻躲过这场亲事,那么把那个张公子治好,她便也勉勉强强接受这门婚事了。
岂料闵大夫听完,板着脸回了句:“治脑子的药没有,治脸的药,我倒是可以为你调一副。只是,你要如何报答我?”
华音张了张口,将他的话在心里过了遍。报答这二字,从一个男人的嘴里向一个女人道出的时候,一般来说,意思就那么一个。想到这里,华音捏着手帕,故作害羞地朝闵大夫挥了两下:“讨厌啦,你怎么这么直接……”
此举成功地将闵隽尘那张千年寒冰脸给生生逼成西红柿脸。下一刻,他直接用轮椅的轱辘把她给掀出了医庐,砰一声让她吃了个闭门羹。
华音蹲在医庐外的空地上画圈圈思考了片刻,爹之所以急着把她嫁出去无非是因为她这张脸不好看,担心她嫁不出去在家里吃白食;如果她把脸治好,这个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闵大夫真是聪明绝顶!华音在心里赞叹不绝,赞叹完了又开始哀愁起来。方才闵大夫说要她报答,不知又是什么个意思?但瞧他方才脸上那副神色,应当不是要她献身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其他的都好说。
于是,华音很愉快地和闵隽尘达成了共识。他帮她治好脸,她许诺他一件事。至于这件事是什么,闵隽尘却三缄其口,说是以后再同她讲。
从那时起,华音每天都必须光顾闵氏医庐。因她这个胎记是娘胎里带来的,十分不好治。除了喝药以外,她还得任凭闵隽尘每天在她脸上敷上味道千奇百怪的药粉。有时候,那药粉的味道颇似排泄物,这让华音十分困扰。
对闵隽尘提出这个疑惑后,他冷冷地来了一句:“不喜欢敷?那改口服好了。”
华音愣了一瞬,坚贞地把头一偏:“我突然觉着这药粉敷着清爽宜人,甚好,甚好,不必改口服了。”
敷了半个多月,华音就发现,自己习惯了十多年的黑色胎记开始变干,就像伤口结痂一样,化作一层黑色的皮从脸上剥落。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原以为闵隽尘也就是个江湖郎中,随口说替她治脸,不过是为了骗她几个钱,是以她每回都将钱袋捂得甚为严实,唯恐闵隽尘和她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