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敕造将军府迎来了这一年中最忙乱慌张的一天。
这一天是中原人一年中仅次于新年的节气。清晨,府中的阿黎姑娘便到处找人帮她买瓜果点心,说是晚上要拜月。
这位阿黎姑娘自打来将军府,对下人一直和善可亲。将军虽然将她捧在手心里,她却没有一丝骄纵。是以下人们都很亲近她,对她提出的要求,也是忙不迭地去满足。
瓜果点心买回来以后,将军也回来了,陪着阿黎姑娘在院子里坐着。阿黎姑娘做针线活的时候,将军就在旁边看着,一副专注愉悦的神情。但是阿黎姑娘在女工方面的造诣实在太差,半天时间就扎了自己手指头七八回。将军每每专注到一半,生生就被吓得面色阴沉。后来,实在看不下去,就把阿黎姑娘手中的布料给收缴了去。
阿黎姑娘哪里肯依,说是孩子的衣服她一定要亲手做。将军偏又不妥协,两人你推我搡之下,竟让阿黎姑娘动了胎气,顷刻之间,羊水便穿了。
想到当时的情景,下人们的心还吊在半空中。从没见过将军这等慌张的模样,抱起阿黎姑娘,疯一样地喊:“去请稳婆和大夫,快!”
下人们顿时乱成一片,烧热水的烧热水,请稳婆的请稳婆,还有几个丫鬟,被抓进了产房,陪阿黎姑娘生产。
这可是将军府迎来的第一个孩子,大家都没什么经验,丫鬟们个个年纪还小,只能跪在床边,握着阿黎姑娘的手,拼命哭喊着。
将军更是急得六神无主,不住地问:“阿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后来,小谢大夫和稳婆一同赶到。在床前,稳婆指引着阿黎姑娘生产,小谢大夫则拿了人参,让阿黎姑娘含在嘴里,又去厨房熬药,忙得是团团转。
将军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半步。
三个时辰的煎熬,阿黎姑娘的痛哭声,响彻了整个将军府。直到黄昏,孩子呱呱坠地,所有人的心才瞬间落到平地上。
稳婆用红绸将孩子裹起来,又用干净的布擦干净孩子的脸面,抱到将军面前,笑嘻嘻道:“恭喜将军,是个大胖小子。将军快给孩子起个小名。”
将军却抱着孩子,挤到床边,对床上刚荣升母亲的阿黎姑娘道:“阿黎,给孩子起个名字。”
阿黎姑娘含着眼泪,早已筋疲力尽,听到这句话,却很是高兴,伸手摸了摸孩子红红的脸蛋:“连城,这孩子都是因为你,才能降生人间。你来为他起名,可好?”
将军一听,眼睛都红了。摸着孩子软软的胎发:“好,我给他起名。他将来是要叫我父亲的,我的孩子,自然要我给起名。我就叫他阿普。你觉得可好?”
阿黎姑娘笑着点头:“阿普,普普通通,平平淡淡。连城,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下人们一下子都乐了,开始围着小少爷,不住地喊:“阿普少爷,阿普少爷。”
照月什么的,阿黎姑娘也没法参加了。但将军很高兴,特许所有下人这一晚上不必干活,在院子里赏月,吃点心。下人们领了恩惠,心中对阿黎姑娘又多了几分感激,心道,自打阿黎姑娘来后,将军的脾性是越来越好了。
白天经历一番忙乱和折腾的房间,此刻显得格外安静。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呼吸微弱平稳,但面色是喜悦的。
小谢端了药,放在小几上,伸手去替她把脉,却被她反手握住手腕。
“你醒了。”小谢笑了笑,亦是握住她的手。
双手交握处,她的皮肤苍白得几乎可见血脉。华音看着小谢的笑容,忽然就流下泪来:“小谢,我拖累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需要背井离乡,到这么远的地方……”
小谢轻轻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收回被子里:“我本来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说什么背井离乡呢?从前跟着公子爷,我觉得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样很好;后来,公子爷做了那些对不起你的事,我又觉得,我跟着你,能替他弥补一二也好。我从小到大,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但今天看着这个孩子降生,我觉得我做的是对的。”
这一番话,说得平淡,却让华音感动得无法言喻。“你不怪我了吗?”她知道,他一直没放弃撮合她和闵隽尘的念头。得知她有孕的时候,他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也没理她。
小谢垂了头,片刻无言,又抬起头来:“你怎么会以为,我是气你没有选择公子爷呢?华音,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孩子的父亲远在千里之外,我是气你太糊涂,竟然将这样的重担独自揽上身,又后知后觉,连自己怀孕也不知道。”
华音淡淡笑道:“谁说我是独自承担,你和季连城,不是一直都在我身边,帮我、陪着我吗?”这一年,发生的事情简直像一场梦。
当天,在玳望城,她忽然晕倒。小谢诊治后,发现她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她没想过,在自己几乎对未来不抱希望的时候,老天爷竟然赐了这样一份礼物给她。孩子的生父是谁,小谢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他气得好几天对她不理不睬。
那段时间,季连城回南疆处理要事,一去就是一个多月。等他再造访的那天,她在街上被几个追捕小偷的官差撞倒,动了胎气。
回到家里,下身便见了红。
她吓得六神无主,抓着小谢的衣袖,死命哀求他保住这个孩子,被前来的季连城看到。他当时的表情,她忘不了。好像想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