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她叫月见,只是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小水鬼。
是的,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的名字叫做桑宁。她生在桑家,她是桑家百年一出的阴女,活在世间就注定是一个祸害。
所以她一出生就被关在桑园,甚至连桑家人都不会去住的桑园。地上是人,地下是鬼,她从出生到死的十几年间,就一直生活在无数鬼怪的头顶。
可是十六岁那一年,她被自己的亲爹爹溺死在水中。
——就是她眼前的这个人,或者说,这张脸。
她以为自己忘记了所有,却还是记得这张脸。
所以这一定是梦,只有在梦里她才会记得那些腐烂在前生却风化在现实的往事。只要醒来,她一定什么都不会记得。那是她希望的,是月见千年前许下的愿望。
这一世的桑宁,什么都不用记得,什么都不必知道。
醒来之后她一定会忘记一切,但是,她此时此刻的心又该由谁来平复?
“爹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桑宁……快到爹爹这里来……”
“我不去。”桑宁往后退了一步,她怎么会忘记,就算爹爹从不对她笑,更从来没有抱过她,她生前也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错。是为了让她不会害人才会一直把她囚禁在桑园里,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她都甘心被囚禁一辈子了,她从未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还要杀她?
“桑宁——快过来!!”
那张脸突然变得狰狞,“它”身上的那些脸孔也变得扭曲,呻吟,似乎都陷入了更大的痛苦之中。
桑宁被吓得退了几步,立刻转身就跑,就算知道那是“爹爹”也无法生出半点信任。
只要跑就好了,只要不被抓到,她总会“醒”的。只要有人来叫醒她,她一定就可以离开这里——但是身后的那东西似乎也迅速了许多,越追越近。
这里是屋后的巷子,长长的仿佛跑不到尽头,桑宁想绕回大路从前面绕回“白婶家”,但大雨阻挡了视线,她一边跑一边找,但这里的房子似乎一间连着一间,怎么也找不到一条可以出去的路。
她只剩最后一个选择,从别人家穿回村路,否则只会离“白婶家”越来越远。
这种时候,会遇上什么就只能靠运气了——她撸了一把被淋湿粘在脸上的头发就开始爬后墙,这一次没有人帮,她一边拼命瞪着墙往上爬一边盯着那东西越来越近——
对了这是梦!
就算不是也不是现实,她可以像最初那样飘起来的!
她努力的飘——飘!为什么这种时候又飘不起来了啊!!她的身体完全就像实体一样——是从她跌出窗户开始,她似乎就已经不再是一个漂浮的意识了?
她似乎不止是跌出了一扇窗户,而是跌进了另一个空间。
可是别管是怎么样,那东西都越来越近了,如果她再上不去就只能继续跑,无止尽的跑下去。
她正急急着,突然她身上一轻,被人托离了地面爬上墙头。
桑宁惊讶地转头,看到华助教那张恼怒的脸——“你到底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华助教!”
桑宁一时惊喜没有顾得上脚下,就直接从墙头栽了下去。
华助教也跟着一跃跳进院子,一把捞起桑宁,显然比起桑宁的“惊喜”,他可不怎么喜。
“你最好能给我说清楚你跑来这种鬼地方干什么?”
桑宁丝毫没有畏惧华助教的恼火,见到他的欣喜足够胜过其他,“华助教你又怎么会来这里?你今天不是要配合警方调查的吗?”
“对——所以你最好赶紧跟我回去,免得我被当成畏罪潜逃。”
华助教的眉毛都快打结,为什么这个蠢丫头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狠狠瞪她一眼,桑宁才忙说:“我要见我爷爷!”
桑宁说得斩钉截铁,让华助教的怒气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墙外已经传来喊着“桑宁”的声音,华助教拉起她——“走。”现在似乎还不是追究的时候。
桑宁跟他猫着腰边走边问:“华助教,你不能直接打倒它吗?”
华玉盏没好气地应着,“不能。”他的脚步突然顿了一顿,用一只手搭着腰,似乎有点变了脸色。
“华助教,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跑的太急……”
这回却换桑宁愣了,因为她想起了……华助教不能快跑的原因,在他的脊椎尾部,缺了一块骨头。可是他却这么快就追来了这里。
他们翻进一间没有开灯的屋子,这一户的“人”似乎正在外间里吃饭,华玉盏低声嘱咐着:“不要靠近窗户,它进不来。”
“华助教,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为什么我爹爹会在那个东西里?”
华玉盏微微眯起眼睛,却掩盖不住里面的惊讶,盯住她——“你说你爹爹?”
桑宁微默,既然已经问出口,也就没有什么改口的余地了。
华玉盏细细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那东西我也没有见过,你呢,见到你爷爷了?”
桑宁微微低下头,“我找不到他……”
“那就不要找了,跟我回去。”
“——因为我永远都找不到他的是吗。那我不是连最后一个家人也没有了,连自己到底是谁也不知道。”
“你是桑宁。”华玉盏抬起她的头让目光相接,“这不够吗?”
妖怪是永远不懂人类的亲缘关系的,越强的妖怪越是独来独往,只有那些弱小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