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住宿饮食的交涉到付款,全由会计方来负责。
他得根据身份地位的高低贵贱,来给不同的人分配不同的预算。
地位高的人住豪华酒店,吃山珍海味;地位低的人就住普通旅宿,吃粗茶淡饭。
所以当人数众多的时候,那庞大的工作量足以榨尽人的脑细胞。
有时遇到川留等情况导致长期滞留,甚至还会遇到预算不足的困难。
【注·川留:在江户时代,依规定禁止在大井川等大型河流搭桥、乘船,仅允许徒涉或骑马渡河,此即“川越”制度。若河川水位因涨水而超过一定限度,导致渡河困难,则禁止渡河,此即川留】
从古至今,会计都是一种压力山大的职业。
不仅非常考验技术,而且还很搞人心态。
这时,青登忽然想起自己已经见到了上洛队伍的前驱、前军和中军,却还没有仔细看过队列的后军和荷驮。
于是,他将垂帘的缝隙给拉得更大了一些,顺势望向轿子的后方。
中军之后,便是后军了。
后军的人员有刀持、薙刀持、医生、茶坊主、茶便当持、草履取及伞持……总之都是一些勤务人员。
再后方是一连串的长持箱(附带盖子的长方形衣箱)。
长持箱内装有旅行用的备品、日用品、幕布、金钱,替换衣物、尿壶、草鞋、马具及马粮等。
后军的更后面,便是上洛队伍的最后一个部分:荷驮。
只可惜,出于距离远、视角不好的缘故,青登并没能瞧见荷驮的组成人员们。
一般来说,基本都是将全副武装的士兵——先手弓组、先手铁炮组,或是别的什么部队——配置在该位置,由他们来保卫队列的“屁股”。
综合来讲,足足3000号人的庞大队伍,在大摆排场的同时,还要确保行军速度……如此情况下,动用上百万两金的路费,确实是不夸张,算是一个很合理的数字。
青登眯起双目,眉头渐蹙。
未几,他就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了一般,口中嘟囔:
“真是一场盛大的‘表演’啊……洒了100万两金,整了一出哗众取宠的‘表演’……”
他并没有特意压低自己的音量。
因此,其跟前的天璋院自然听清了他的这番感慨。
她并未予以反驳,反而还露出充满苦涩神色的无奈表情,跟着附和起来:
“‘表演’吗……确实如此啊……”
青登接着道:
“只不过是去一趟京都,路途既不遥远也不难行,况且沿途还有足足53个宿站,根本就不缺补给,有必要携带这么多行李吗?”
“在我看来,什么茶便当持,什么草履持,什么伞持……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役,统统用不着携带。”
“你们是来度假的吗?”
“带茶便当来干嘛?”
“而且还为此配备了许多个专门负责保管茶便当的杂役。”
“越看越让我觉得胆战心惊……”
“殿下,请恕我直言。把钱花在这种地方……如此做法,很伤我们这些在前线奋战的将士们的心啊……”
事实上确实如此,青登并没有耸人听闻。
对于幕府的这趟“天价上洛”,青登不清楚别的部队有何动静,可在近段时日里,新选组内部确实是埋怨四起。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任谁都觉得不甘、憋屈。
青登的话音未断:
“还有,为什么不让小姓组的武士们把柄袋摘掉?你们是想重蹈井伊大老的覆辙吗?”
说到这,青登不禁加重语气。
将军、大名们出行的时候,相随的武士们须给佩刀装上柄袋——此乃江户时代的礼制之一。
在青登眼里,给佩刀装上柄袋的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花里胡哨”一词的集大成者!
青登从不使用柄袋,也不让麾下的将士们使用柄袋。
因为一旦装上柄袋,就没法迅速拔刀了。
柄袋会将刀柄和刀鞘绑在一起,除非拥有项羽般的怪力,否则根本就没法拔出刀来。
刀是杀人的工具,不能随时拔出的刀,不就成了一件摆饰了吗?
如果是仪仗人员的话,那青登也不说什么了。
可是就连护卫也来这出……这不是在瞎胡搞吗?
3年前的“樱田门外之变”,就是因这小小的柄袋而惹了大祸。
是时,大老井伊直弼的身边有足足七十多个护卫。
数量虽多,可护卫们的佩刀都装着华丽的柄袋。
因此当刺客来袭的时候,护卫们根本就没法及时拔刀迎战,以致很多人是直接连鞘带刀地将刀子从腰间抽出,将刀当棍子来使,或是直接空手对敌。
倘若他们当时没有给佩刀装柄袋,都能迅速地拔出刀来的话,或许这场事变的结局就不会那么惨烈了。
井伊直弼死后,当场战死的护卫们保留武士名分;重伤者减俸并流放到藩领的下野国佐野面壁;轻伤者全部切腹;无伤者和轿夫一律斩首并除去武士名分,处分不光涉及本人还连带亲族。
就因为一个柄袋,多少人枉死?
据悉,在“樱田门外事变”发生的当天早上,有匿名者往井伊府邸投了一份书信,提醒井伊直弼务必要当心,萨摩藩和水户藩的刺客们已盯上他的性命。
然而,井伊直弼明知自己已有危险,却依然要求部下们一如既往地给佩刀装上柄袋。
个中缘由,众说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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