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他杀了虎妖之后,伤痕累累之余仍然将那虎妖尸体拖回县城中,就是为了给那些死去的人们一个公道。
妖类食人,便要以命偿还,也要让县城中的人知晓,他们是死在这个虎妖嘴中!
“若是陆景报官,乃至在人潮涌动之地揭露此事,此事影响仍然远远不足与现在相比。”
楚神愁道:“为了玄都安宁,京尹府、大理寺又会如何处理?”
盛如舟思虑片刻,道:“许白焰必然身死,槐帮也会死人,可为了玄都安宁,这件事必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从漩涡变为湖面上的涟漪,就此消失不见!”
“那些已经遇害的人们,看不到此事被公之于众,看不到公道二字悬于青天!”
“可陆景此举……便是以自己为风波,搅动风暴,只要他不死,这件事情就必然要有一个结果。”
盛如舟说到此处,缓缓站起身来。
他低声诵念刚才提及的那句野夫诗词,眼中鲜少露出钦佩来。
“这少年是书楼先生,平日里一身书卷气,可路遇不平,却又有满腔的热血任侠气!要以自身为赌注,还遇害者一个公道,此子……真是令我惊讶。”
楚神愁想到许白焰,又想起善堂中很有可能死去了许多无辜者,便越发感到烦闷。
听到盛如舟这番评价,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玄轮都虎。
那日盛如舟引荐的时候,他原本有机会收陆景为徒……
盛姿始终听着二人说话。
盛如舟和楚神愁的话,就好像一根根刺一样,直刺入她的心中,原来真相竟真是如此!
盛姿脑海里忽然闪过陆景的面容,闪过陆景询问她:“你信我吗?”
于是,她便记起了自己的沉默,记起了陆景那一缕期待眼神的消散。
一时之间,盛姿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阵绞痛。
少女只觉寻常,勉强询问道:“父亲……若是……若是真的有人执意要掩埋此事,不惜让陆景死去,那又该如何?”
盛如舟听到自己女儿颤抖的声音,又看到她无神的眼眸,心中暗暗叹气。
正要回答,楚神愁却摇头:“陆景并非毫无依仗,他因少年意气而杀人,可却有九先生出书楼拦我,他那一篇檄文不过一夜时间,就已经有许许多多手抄流于街头,又有少年士子慷慨高歌。
再加上陆景在昨夜显露出来的修为……他死不了。”
盛姿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以消耗殆尽。
她闭起眼眸来,思绪中却始终有陆景最后的眼神浮现,让她坐立不安。
“我……”
盛姿在心中喃喃自语:“陆景…那时他便躺在那里,过往许多年的音容浮现,想起过往他始终如胞弟一般跟着我和照时,又觉得他不该如此,让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
此时的陆景,就盘坐于京尹府牢狱之中。
京尹府大牢陆景并非第一次前来,这里潮湿、阴暗,臭味熏天。
可陆景却毫不在意,盘坐在地面上,闭目养神。
他面色如常,心中也并无多少恐惧。
之所以这般波澜不惊,还有几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陆景那一篇檄文中,夹杂在中央的一句至关重要的文字。
那便是……
“帝点我为清贵!”
这句话看似平常,却是陆景依仗之一。
清贵者,清在贵前。
清者,高洁、清朗也!
既有此名,陆景这个单纯少年路遇不平,怒发冲冠,又想起圣君亲自赐下的“清”之一字,眼中看不得恶事,瞧不得妖孽,要护一护这清朗的世道……
如此一来,为了维护圣君所赐清名,冲动之下,怒而杀人……又如何能算作无视律法?在这大伏,圣君之言比律法还要大上一重!
第二个原因,则是陆景那天前去书楼修身塔的意义所在。
观棋先生有诺于他,书楼平日里不染政事,又似乎因为谋划着些所谓“扫除迂腐气”的计划,很久都不显山露水,主动挑起事端。
可如今,有他这么一个冲动的少年掀起风波,满城尽论,那书楼自然也要论。
既然要论,那就要论一个公道!
将这件事情仔仔细细剖开,明明白白摆出证据,论一论世间的公道,论一论那些孩童所受的不公!
正因为如此,陆景才有恃无恐。
太玄京中许多势力已然在查,在这世道下,以往看到许多腌臜恶事,只想到世道艰难,想到许多民间帮派,想到战祸,又有谁能想到许白焰裹挟了许多大府少爷、小姐的善堂?
可是如今由陆景点破,朝中之人必然会同时查许白焰、槐帮!
这也是陆景为何一纸檄文就敢杀许白焰的原因。
其中的证据并不难找,重安王府受了陆景所托,同时查槐帮和许白焰,就已经查到其中的端倪。
只是因为善堂在这天子脚下,又被诸如许白焰清名,他和盛如舟、大柱国、楚神愁诸多大人物之间的关系,以及这几年以来参与此事的大府少爷、公子作保,等等这些迷雾遮掩,让这善堂延续至今!
陆景……如今只需要安然在此等着,等候久不显山露水的书楼……在这太玄京中,露一露笔墨之锋锐!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仅仅一日,就有许多书楼士子奔走疾呼,让百姓读一读野夫诗句,读一读陆景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