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野山郑重向李雾凰行礼,二当家身上的貂皮大氅光泽逼人,不同于他高大的身躯,二当家的手指却十分纤细,一根银针穿梭在他指间,坚硬的银针有若流水一般,看起来颇为奇异。
“鹿潭确实是一次大机缘,河中道中万千强者汇聚,圣君也已传下命令,鹿潭中的机缘,除去北秦中人以外,天下人皆可角逐。
阴暗中又有海上妖国、百鬼地山的强者,想要角出优胜来,只怕并不容易。”
槐帮二当家轻声低语,悬起眼中闪过一缕光芒:“而且并非天下人皆可入鹿潭,鹿潭每一次出现,能够进入其中的,并非是修为高深之人,而是能得鹿潭认同的人物。
圣君、剑甲商旻、苏南道那位姓林的剑修俱都获得过鹿潭机缘,这对于见素府而言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太玄京中盛传天骄之中,除去那陆景之外,其他人物比起殿下而言相距甚远,等到寻找到鹿潭的踪迹之后,殿下也应当亲自前来河中道。”
李雾凰听到槐帮二当家提起陆景之名,面色不变,眼里却闪过一抹异样。
褚家小国公褚野山看似粗犷,实际上心思细腻,他随意一瞥间就看透了眼前这皇子正妃眼中异样从何而来。
他轻轻理了理自己的长袍,笑道:“书楼中我亦有几位好友,我听说……那书画双绝的陆景先生据说有意前往河中道,去寻一寻鹿潭的机缘。”
“他要去找死?”李雾凰冷哼一声:“他确实有几分天赋,但天骄之辈能否成长起来往往贵在自知。
以他的天赋,只需躲在出了观棋先生的羽翼之下按部就班修行,往后至少是一位映照九星的元神大宗师。
可他若是仰仗着自己的天赋,也想要闯一闯这纷乱的天下,脖颈之上就难免多出刀剑来。”
褚野山豪迈一笑道:“天骄之辈的心念,我等凡人自然难以理解。
在我等心中,照星巅峰的元神大宗师自然是极为强悍的存在,可也许在陆景这等天才心中,那元神大宗师并非是绝巅。
他既是天才,自然也颇为自信,也要夺一夺这难得的机缘,往后也可更进一步,成为那纯阳渡雷劫的天人。”
槐帮二当家听到褚野山的话,手中的银针亮出一缕微光,徐徐摇头:“莫说是古往今来,便是大伏定鼎天下四甲子,二百余年时间里也曾涌现出无数天骄,而如今那些天骄又在哪里?”
“在我等眼中,那陆景确实是绝世的天骄,可天骄之上还有真正的天人,真正的人仙!
也许他们注视陆景,便如同注视我等一般,不登纯阳、天府,终究算不得什么。
既然如此,他敢入河中道,我自然会送他一场死劫。”
“当槐叶燃烧,当槐枝融合河中道那些涌动的血气,正好杀个把天骄助兴。”
槐帮二当家说到这里,手指间的银针缓缓飞出,飞入他的耳中消失不见。
他扭了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弹响声:“正好……我与这位烟雨桥下斩妖孽的少年先生,还有些账要算一算。”
不知李雾凰想到了什么,眼神中亮起一道光。
“就怕野山公子的消息不实,陆景年龄太幼,就怕书楼不愿放陆景出城。”
……
七月十日。
青玥看着眼前的一张身契,眼中饱含着泪水。
她今日穿着一件烟雨绿萝衣,头发被一根青玉簪束起,显得清丽可人,滋容美不胜收。
她坐在空落落的院中,眼前只有透明瓶中,不断摇曳鱼尾的金鱼。
“其实今日我想送一送少爷,所以早已梳妆打扮穿好了衣服。
少爷出屋时,我也已经察觉。
可是……小鱼儿,我实在是不忍景少爷离我越来越远,索性就待在这屋中,不去送他。”
那金鱼似乎能听懂青玥的话,她摇动尾巴,鱼嘴中吐出泡泡,想要逗青玥开心。
青玥却越发落寞了,她低头看着桌上的身契。
看似只是简单的一张纸,却代表着青玥身份的转变。
这样的身契,从一张变做了两张。
之前,重安王妃从宁老太君、钟夫人手中要回了奴仆主人手中的身契。
而不久之前,陆景又寻了太子,让太子取回了京尹府中的那种官契。
于是,青玥终于得脱自由,成为了良人,不再是奴仆。
陆景向来不愿意欠人情,可太子与七皇子之间的交锋之下,七皇子这许久以来都躲在见素府中疗伤,这其中的根源还在陆景身上。
太子也屡次来信,屡次相请,想要答谢陆景。
陆景也就顺理成章,让太子行了此事,拿回了青玥的官契。
那一日,当陆景拿出青玥的官契,青玥眼中浮动的泪花以及眼中的柔情融化在一起,醉人心弦。
也是那一日,陆景笑着告诉青玥,让青玥在太玄京中等他,他要去一趟河中道,既想要在太玄京以外的所在走一走,也要去寻一样东西。
“观棋先生那般待他,如今又成了少爷的师尊,只是听公子说……观棋先生似乎生病了。
公子重情重义,要去为观棋先生采一株名为天脉的良药,要治好观棋先生的病,让观棋先生活得更久一些。”
青玥话语琐碎。
她舍不得陆景走,自小以来,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但却从来不曾分别。
现在……将要分别了,青玥甚至不敢去送陆景。
她惧怕看到陆景的背影,也惧怕感知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