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对陆景有必杀之志的褚国公都沉默下来。
若是旷野,便是再来两位天人,十六万舞龙军也可以战阵围而杀之。
天人、人仙虽强,但是当锐士汇聚,气血拧成一股,甚至比雷劫更强。
可偏偏这里是太玄京,陆景又在那东城之上。
他若执意要鱼死网破,在大伏真正的强者俱都在太玄宫中不得出的此刻,大伏确实要损失惨重。
大司徒言语中有些无奈,他心里嘟囔一句:“这小辈愈发张狂了,偏偏他有猖狂的资格。
灵潮不来,我也阻拦不得他。”
嘴里却说道:“少年人何须鱼死网破?你便是能杀此间百人,终究要被逼出东城,终究要落入舞龙军阵中,终究要埋骨于城外的泥泞中。”
“便是伱能逃出太玄京,你可曾想过,离了这太玄京你又能去哪里?”
“南去齐国……你杀了齐国太子古辰嚣,以你的修为便是再强些,也赶不上早已内蕴乾坤的齐渊王,更遑论齐渊王尚且还有黑面大军。
单人只剑,你难道能破甲二十万?”
陆景似乎是想要听听这神秘的大司徒究竟要说些什么,他仍然手中握剑,站在原处。
“西去西域三十六国,楼兰城中长公主手握大军,大伏成国公是唯一没有在灵潮之战跌落境界的国公,西域三十六国中亦有强者……
除了这些人物之外,大伏中山侯荆无双率领三十万铁骑大破西域叛贼,中山侯又得了百山机缘,成了天下最年轻的大龙象,你尚且不足以与他争辉。”
“离了这人间天下,你去百鬼地山,因亡人谷一事,那阎罗殿殿主自然要杀你。
你去海上妖国,书楼六先生曾经虏了妖国公主不知所踪。
你书楼先生的名头,想必早已传到海上妖国。”
“陆景,你难道还要去那天上不成?”
陆景静静听大司徒所言,眼神忽有些变化,正要开口。
大司徒却摇头道:“北秦一草一木、一人一畜俱都是大烛王之奴。
陆景,你可愿为奴?可愿与道不同之辈一同奴役北秦百姓?”
陆景并不回答大司徒,终于开口道:“大荒山前重安三州,我可能去否?”
大司徒颔首:“自然能去。”
“只是……那位天戟混去一lún_dà日的盖世豪杰将死,天下修行者都知道重安三州有一场大动荡、大劫难。
你前去重安三州,那场动荡、劫难便会来的更大些。
以你的为人,不会去重安三州。”
陆景有些厌烦的摆了摆手。
“大司徒,想来你也不愿这般冠冕堂皇的说话,便直说你的来意便是。”
向来礼仪兼备的陆景这般不耐烦,令大司徒有些羞愧。
但他依然面不改色,道:“活着总比死了好。
天下、人间必有其难,圣君也好、首辅也好、剑甲商旻也好、观棋先生也好……乃至那北秦大烛王俱都有救世之志,不过是理念之争罢了。
观棋先生已死,那太玄宫中的蓝辉越发暗淡。
圣君需要你斩仙,你杀了七皇子也应当出了些气,何不自缚入宫,向圣君请罪,再入那棋盘,斩得大龙归!”
陆景神色一动。
申不疑符甲下的面孔猛然一皱,褚国公神色阴郁。
此间却有许多人面面相觑,有些人甚至已然点头。
“陆景先生是真正的大伏天娇,死一位陆景先生,是大伏的损失,也是天下的损失。
大司徒可为你说情,陆景先生何不束手,谋取一条生路?”
有一位文臣高呼。
其实,便如同大司徒所言,太玄宫中那湛蓝色的辉光越发暗淡了,就好像是将要坠落的星辰。
蓝色辉光代表着观棋先生遗留的残魄。
天上三星中……道道星光落下,那星光中一座飘渺的城池高高悬空。
那飘渺城池上,有人满含泪光落目。
“楼主……归天上来!”
星光夹杂着风声,似乎是在呼啸。
观棋先生那一缕残魄并无回应。
陆景抿了抿嘴唇,举目以望,他隐约看到了观棋先生蓝色的身影正在消散。
他看到楚狂人手持绿玉杖,巍峨的身躯竟在微微颤抖。
“你曾为我捶碎黄鹤楼,我救不得你,却可以为你捶碎太先殿,为你送行。”
“你曾暗中倒却鹦鹉洲,早已还了黄鹤楼的情谊,今日又为我的弟子拦路,是我欠你的情。”
观棋先生原本恍恍惚惚的残魄此时竟然有了些许神志,他盘膝而坐,向着楚狂人抱拳。
楚狂人摇头:“因为我在黄鹤楼中初遇,君有三尺琴,我有数斗酒,我长你许多岁,你却教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那时,我未曾见过你这样的人物,只觉你不愧天下最fēng_liú。”
“一过十余年,我曾惧怕你回那天上,做那玉仙楼清都君,索性便想着登上天去,锤碎那玉仙楼。
若非鹦鹉洲之变,若非你入了书楼,再不负fēng_liú之名,可我仍觉得天下无你这般的人物。”
“却不曾想你未曾回天上去,却因为虞渊炀谷送命,我杀不得崇天帝也救不了这人间。
只能够如你当初那般,捶碎一座太先殿。”
太玄宫中,在那幽暗的阴影里。
有人持大神通、有人持玄宫。
那大伏地官端坐楼阁,如一颗明星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