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茶台左右,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身着黑青长袍的仲孙锦,坐在右侧,花白头发仅以桃木簪束起,身上并未任何配饰,看起来很是素洁,但其腰背笔直、目如古井,执笔书写间流露的气质,还是让其与对面的戌公公显出了天壤之别。
仲孙锦的侧面,放着一个书箱和一把剑,书箱后方搭着布帘,上面有千机门的徽记,江湖一般把其叫做‘千机匣’,算是千机门的标准装备,里面装着什么都有可能。
而摆在剑台上的黑鞘宝剑,则名为‘烛萤’,北朝的十大名剑居第二,仅次于项寒师那把‘太平’。
虽然此物算是神兵利器,但并非仲孙锦的随身兵刃,毕竟南北武圣都已经是跳出江湖之外的山上人,并不依赖特定兵器。
项寒师、仲孙锦随身带着把剑,单纯是因为这两把剑为皇帝所赐,算是‘尚方宝剑’,皇权特许的象征意义,远高于其作为兵器的意义。
此时刚从夕霞寺折返不久的戌公公,胳膊上搭着浮尘,在仲孙锦对面跪坐,正低声叙述:
“去看过了,死的是天牝道的小角色,动手的是华老太师的儿子和青龙会的人,应该是青龙会接了阴士成的悬赏,交手恰好又被华俊臣撞见了……”
“可查清蛇峰五怪去夕霞寺的目的?”
“呃……这个倒是未曾注意。”
“方圆二十里,除开碧水林和夕霞寺,其他都是不毛之地。蛇峰五怪都是毒师,通常对药材感兴趣,没有去夕霞寺的动机,这背后缘由要彻查……”
仲孙锦在纸上书写着字迹,言语间始终没抬眼,看似平平淡淡,但心里却带着迫在眉睫的愁色。
在左贤王拼死把雪湖花送来后,虽然朝廷得到了足够数量的雪湖花,但北梁也因此损失一位武圣,夜惊堂还位列了武圣,此消彼长之下,局势显然到了即将失衡的地步。
本来仲孙锦帮项寒师守完京城后,就该去边关帮忙布阵驻防,用以应对南朝北上之危,炼制‘仙丹’的事情,应该是项寒师坐镇,在京城慢慢来。
但夜惊堂天赋绝伦还气运惊人,起势太快,如果再给夜惊堂半年时间,让夜惊堂炼天琅珠当糖豆吃,硬堆出一身通神功力,外加数张鸣龙图傍身,北梁可能就没人压得住了。
武夫单枪匹马,很难撼动一国军队,但对士气影响极大。
往后若是夜惊堂挂帅,带着大军北伐,身先士卒鼓舞士气,北梁还找不出一个能压住的人,南朝军队只用跟着主帅闷头冲,自然是士气如虹。
而北方军队听到夜惊堂带着军队杀过来,恐怕都会未战先怯,这仗还没开打就已经输了一半。
为此在左贤王死讯传来当天,梁帝便意识到了局势的紧迫,加急上马了炼丹一事。
北梁国库里还存有甲子前的些许雪湖花,而丹方早在这甲子之间逐步完善了,甚至准备好了配料。
梁帝确定雪湖花已经抵达湖东后,就拿出了所有库存,炼了一炉丹药,让项寒师拿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而仲孙锦当前负责的,则是第二批。
因为北梁研究的丹方,和‘天琅珠’完全不同,省略了自幼培养抗性的过程,对‘护经续脉’的需求自然会变大,为此雪湖花用量也比天琅珠大。
雪湖花数量有限还得用六十年,梁帝哪怕是咬牙下了血本,也只批够炼十炉药的雪湖花。
十炉药材,成丹也就是十颗,理论上能让整个北梁的顶层武夫脱胎换骨,甚至有可能让项寒师、仲孙锦两人包揽天下第二第三,完全压住南朝武圣。
但这只是最好的情况,炼丹是有炸炉概率的,不说两炉炸一炉,十炉炸一炉,都是在梁帝心里割肉。
为此仲孙锦也不敢梭哈一起炼,目前是炼一炉,从中总结经验寻找隐患,再炼下一炉。
此时仲孙锦坐在书桌上写字,便是因为近些天炼的第二炉丹药,因为炉温不均炸了,没能凝珠,需要向梁帝述职。
损失一炉药,对于当前的北梁朝廷来说,就是损失了一个武魁或者准武圣。
仲孙锦虽然神色内敛看不到喜怒,但心里却忧心忡忡,在书写片刻后,又道:
“丹药得留三颗以备不时之需。暂定的名额本有七个,如今看来,得取掉一个了。戌公公对此有何看法?”
戌公公是燕都十二侍之一,而燕都十二侍,本身就是靠各种秘药堆上来的高手,天赋悟性限制,除开为首的子良公公,其他人已经没法再寸进半步,不在候选名单之列。
作为天子亲信,戌公公自然有讨论此事的资格,闻言皱了皱眉:
“选的七人,武艺不一定在大梁拔尖,但都可以确保是朝廷死忠之士,筛掉谁,都是在圣上心底剜掉一块肉。以咱家来看的话,只能把齐青锋筛掉了,齐青锋和右贤王是至交,并不完全忠于圣上……”
仲孙锦摇了摇头:“齐青锋枪术在大梁居首位,得了此药,有机会入圣,筛掉太可惜;而且朝廷有良药却不给,会让右贤王寒心,对往后大局不利。”
“唉……那阴士成?”
“阴士成归顺朝廷不算久,这些年一直任劳任怨博取朝廷赏识,若是不给,往后哪还有想求丹药的江湖奇人来归顺……”
戌公公正在认真聆听,忽然发现面前的仲孙老先生,言语戛然而止,余光望向了房间之外。
他略显疑惑,正想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