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在思考,若自己是太子会如何做?
想来,终究没办法做到李亨的隐忍。只能尽力做得比李瑛好点罢了,既然都披甲提兵进宫了,都不懂有何好犹豫的,无非一死而已。
这般说来,权术一道他其实修为还是低的。当然,权术修得太高也未必好。
彼此间不必多说,杜妗已看懂了他,温柔地贴上前,道:“嗯,本想让伱多休息休息。”
“睡饱了。”
“其实春闱之事,我觉得你不必为旁人冒险。”
“我倒觉得摸清了一点圣人的脾气,还蛮好相处的,只要不与东宫走得太近就好。这方面还是哥奴有手段,出手就想把我与东宫绑在一起。”
“这点李亨也知晓,经此一事,他势必要故作大方,与你亲近,绑你下水,让世人以为你与他一党。”
薛白沉吟道:“不怕,他若来绑我,我便把他的人绑过来。”
杜妗听了不太高兴,压在薛白身上抵死了他,道:“我早是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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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李静忠捧着一套新衣走过长廊。
“殿下,婚袍制好了,试试否?”
李亨正在窗边看月,头也不回地道:“眼下这时节,婚事宜从简,这衣袍太奢侈,换。”
当今圣人极奢侈,宫中为杨贵妃裁衣者就有七百人。
而他身为太子,连大婚时也不愿穿华衣,这是何等的节俭。
李静忠小声提醒道:“只怕张良娣不满。”
这句话,说的是张良娣,隐隐指的却是圣人。
李亨有意无意地道:“她当然不满,但婚事已定下,她还能不嫁我这个夫婿吗?”
“是,天下岂还有旁人配得上张良娣?”李静忠赔笑道。
储位亦是一样道理,圣人换别的儿子就能心安吗?
寿王?
总之,李静忠这般安慰了几句之后,太子的心情稍稍好些了。
“宾客名单给我。”
“殿下这是?”
“当此时节,少邀些人来吧。”
“可殿下好不容易才有的这接近众臣的机会……”
李静忠好生懊恼,心想若这般,还不如别让广平王去抢那声望。更可恨的则是薛白,当众掏出那要命的东西来。
宾客名单早已审了数十遍,仔细考量过的,皆是于东宫往后有大用且可以邀请的。
不想,李亨接过以后,毫不犹豫勾掉了御史大夫裴宽、给事中房琯、右领军大将军来瑱、左金吾卫大将军薛徽等人。
李静忠凑上前看去,见只剩下宗室以及贾昌、李龟年、公孙大娘这些艺人。
看得他心疼不已,心头更恨,忍不住道:“殿下,裴冕出了个主意,使人扮作索斗鸡的人,除了薛白……”
话音未了,李亨直接将手里的笔摔在李静忠头上。
“眼下是何时候?为泄怒而杀人,于大事何益?你还敢给我惹麻烦!”
“老奴知罪。”
李静忠吓得一个激灵,忙又换了一支新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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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执笔,缓缓写下了一列字。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清晨的阳光铺在颜宅大堂的桌凳上,宣纸上的字迹看着也算端正。
颜真卿看了一眼,却是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
“字写不好,道理亦记不住。”
“老师今日是先教学生道理,还是先教字?”薛白规规矩矩问道。
一句话,倒是将颜真卿气得笑了一下。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在堂中坐下,道:“说说吧,前夜如何?”
“圣人先是问我,受何人利用揭开漕渠案,我答与哥奴有私怨。之后打骨牌,我赢了贵妃与虢国夫人一千贯,全被圣人赢了回去,结果倒输三百贯,包括我上次赢的八百贯也填进去。我说我没钱了,圣人赐了我许多贡品,其中有一座价值连城的钿铜镜,让我摆在丰味楼,我觉得圣人很大方……”
颜真卿听得脸色愁苦,比担忧薛白时要愁得多。
圣人的大方是出了名的,凡是心情好时,对身边人一向赏赐无数。
只是这种大方,于家国社稷到底有何益处?
既提到了钱财之事,颜真卿叹道:“你那两税法,房公近日仔细琢磨,认为如今恐怕不是实施的时机……”
可想而知,以圣人现在的心境,根本不可能进行税法变革。而且,只要这位毫无约束的天子不肯节俭,任何税法都只会成为剥掠万民的工具。
房琯提这事,目的在于拉拢薛白,意思是“太子、广平王以后要实施的,到时会重用你”。
薛白却也有目的,沉吟道:“老师或可回复房公,圣人似对哥奴有所不满,因近年要花钱的地方多,若有重臣能理财就好了,比如裴公、房公。”
颜真卿叹息着摇了摇头。
薛白自知一点心思被老师看破了,却还从容不迫,继续道:“开源之外,还有节流。听说圣人想扩建华清宫,我虽不懂建造,却觉得哥奴预算的造价太高了。”
颜真卿神色一动,初次发现有个弄臣在圣人旁边打探消息竟这般有用。
他却叱骂道:“还不悔改!在老夫面前挑唆是非。”
“学生接下来一定老实本分,安心读书。”
颜真卿看这态度是好的,方点了点头。
他其实不算东宫一系,但与房琯相熟,即使看穿了薛白煽风点火让东宫反击右相府的心思,这样的情报还是会去说一声。
“再提醒